“所以这世上,只有他能挡你的劫。他服了那颗本要救你性命的还魂丹,这是他本该还你的因果。”
卫敛听了这么一通,只抓住一个重点。
姬越不会死。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可见到姬越此刻的模样,又无语凝噎。
……这难道不是生不如死么?
“那有彻底化解诅咒的方法么?”卫敛问。
“自然有。”君竹说着,将一颗丹药递给姬越,“吃了它。”
姬越毫不犹豫地服下。
接着便是堪称玄幻的一幕。
原本严重腐烂的胳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容貌也在迅速恢复,缩小到只剩下眼角的一块暗红。
青年容色俊美妖冶,眼尾暗红为这张完美的脸颊上添了一分瑕疵,却又更显得魔魅而艳丽。
……说白了,姬越底子好,那么大一块红也能让他好看得嚣张。要是换张平凡的脸,妥妥丑八怪无疑。
“这是血咒的印记。”君竹说,“我给的药只能让他症状暂时消退,三个月内与以往无异。还魂丹也只能吊着他一条性命。但要彻底恢复,还需杀了下咒之人。”
“下咒之人不死,三个月后,他会恢复原状,体无完肤。”君竹瞥卫敛,“相信你不会希望看到他那个样子。”
“下咒之人……是谁?”卫敛如此问着,脑子里转得飞快。
若说咒术,自然是梁国最为鼎盛。那边的蛊毒巫咒是出了名的,卫敛现在一万个后悔自己为何没有学习咒术。
不然他第一个咒死那个给姬越下咒的。
还有那个将金龙雕像交给张旭文的神秘男子,同样令人在意。
对方这般煞费苦心,在江州兴风作浪,针对的绝对是秦国。这一出诅咒分明是对真龙之命者恶意满满。姬越不来,江州瘟疫蔓延,损的是秦国根本。姬越来了,身中诅咒陨命,秦国更是危在旦夕。
歹毒至极。
“这个就要靠你们了。”君竹摇了摇头,他也并非无所不知,推演至此已耗费不少功力,不能够再精确。
“但我有一条线索。”君竹又道,“万事讲究因果。还魂丹是圣物,你从一个姑娘身上得到它,是你的缘分,作为代价,你也得帮她解决一桩事。”
“解决这桩事,这诅咒,大概便也解了。”
第88章 乐声
卫敛轻声:“我知道了。”
君竹一哂。他算是看着卫敛长大的,看人从稚子孩童至青葱年少,再到如今风华正茂,陷入情关,不可谓不唏嘘。
“玉芝这孩子,看着万事都不在意,我还从未见过他这么紧张一个人的性命。”君竹感叹道,“他昔日连还魂丹都给了你,如今又当面毁去解药,你该明白他的心意。你二人都是心思深沉之人,一个比一个戒心重,可既然相爱至此,便不必相瞒至死。”
君竹也是操碎了心。要不是念着和卫敛这么多年的师徒情分,不忍叫小徒弟受委屈,何至于多这几句嘴。
姬越眸色轻敛:“晚辈明白。”
净尘也插嘴道:“正是。姬施主当初决心以命换命,贫僧便觉得您会后悔,才要您暂勿交出解药。”
要不是卫敛在这关头亲手把解药毁了,姬越恐怕还意识不到这点。
姬越想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卫敛的平安,是听闻卫敛将有死劫后的本能反应。他以为卫敛能活下去就很好,可当真正发生的时候,他才发现他错得彻底。
没了他,卫敛怎么可能过得好。
看着卫敛趴在他肩头泣不成声,看着卫敛毫不犹豫毁掉一直心心念念的解药,姬越心抽疼得厉害,也明白自己的决定有多残忍。
若两人相爱却要别离,被留在世上的那个才是痛不欲生。
可……
“可孤不悔。”姬越开口。
君竹和净尘同时一愣。
“我后悔让他这么难过,也许还要让他难过一辈子。”姬越低声,“可救他这件事,我永不后悔。”
“若今日死的是我,阿敛可用命换我……”姬越淡笑,“阿敛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不是吗?”
卫敛一顿。
……是。
他会用命换姬越,毫不犹豫。
人真的是很矛盾的生物。他不愿姬越把他丢在世上,不愿姬越用命来换他的命。可若将两人换一换,他也会倾尽一切去救姬越,包括自己的生命。
就算知道姬越一个人活着会很难过,也做不到保全自己,眼睁睁看对方去死。
君竹与净尘,一个世外客,一个出家人。他们懂得许多大道理,对许多事看的很通透,可他们不曾沾染七情六欲,不真正明白其中滋味。
世上有太多无奈之事无法两全其美,置身事外者,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世人也不会知道——
那两位同样清醒、薄凉、万般惜命、总给自己留一线余地的秦王与公子敛——
他们都为彼此疯狂、热血、不惜生命、倾其所有了。
-
君竹向来行踪神秘,此番完成使命,话音未落,转眼就又无影无踪了。把净尘留在原地十分茫然:“你倒是把贫僧给带回去啊!”
“师傅已经走了。”卫敛很明白君竹那神出鬼没的作风,“大师过桥去主城知州府罢,到时跟着钦差队伍一道回去,顺便……把这位带回牢里。”他指了指地上烂泥一般的张旭文。
净尘:“……”
这对师徒使唤起他来还真是一脉相承啊。
净尘认命地叹口气,拖着被绑成粽子的张旭文离开了。
……
夜幕降临。
卫敛终于转过身,将目光重新落回姬越身上。
屋子里有一瞬静默,姬越站起身,过去轻轻抱了抱他。
卫敛之前哭的太厉害,实在是把姬越吓到了。即便是现在,青年的眼眶还是红的,衬着苍白的容色,任何人见了都要怜惜的。
何况是最珍惜他的姬越。
卫敛一言不发,双手揽住他的腰,静静靠在他的怀里。
屋外是淡淡月色,微微风声。
“你这个……混蛋。”卫敛半晌才开口,仍是掩不住的哭腔,“真打算丢下我啊?”
他怎么冷静得下来。
姬越暂时没事了,他也从净尘口中得知姬越早已打算替他挡劫的事实。
方才在君竹与净尘面前,他一直忍着,平静地听完事情经过,平静地分析下咒之人,坚韧得仿佛没什么大不了。
而今静谧的夜里只剩他与姬越,他终于……
终于忍不住了。
先前已恸哭过一场,这会儿已不算波动太大。卫敛不曾落泪,只是含惧带颤的腔调敲打在姬越心上,令人心疼的安静。
姬越闭了闭眼,掩去眼底的湿意,轻拍了拍他的脊背:“没事了,卫小敛。”
“姬小越好好的呢。”
姬越细致地吻去卫敛微湿眼睫上的水雾,温柔得如风如月。
卫敛长睫颤了颤。
他想,这场景可真熟悉啊。
上回好像是在……御书房里,他在卫衍那受了气……其实也不算受气,卫衍哪儿能给他气受呢?他就是矫情,没被宠过的人乍然有人怜惜,一点儿委屈就要放大,想要得到一回撑腰。
他其实没有指望。
因他从未得到过。
然后姬越说:“好啦,你看,孤给你撑腰了。”
他就没出息地哭了。
姬越也是这样温柔地吻去他的泪珠,抱着他说:“阿敛,别哭,孤在呢。”
卫敛不记得心动的开始是什么时候了,爱上姬越后再回想起从前,每一个瞬间好像都能令他心动。
他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坚忍,在姬越面前通通都不值一提。
“姬越。”卫敛抬眸,“我不要下辈子下下辈子,你这辈子就得陪着我。”
姬越轻笑:“不行。”
“卫敛,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要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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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越身上的咒术不容耽搁,他们只歇息了一夜,第二日就打算启程。
当晚姬越就将另一颗解药给了卫敛,点了点他的额头:“幸好此行带了两颗,这回不许捏碎了。”
卫敛服了解药,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可爱死了。
姬越没忍住,揉了揉卫敛的脑袋,又在人额上亲了一口。
卫敛顶着一头凌乱的发丝,愤怒地揉了回去,又被姬越按在榻上挠了半天痒痒,笑得只能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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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车队整装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