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死了?”周玥怔怔地愣在当场,李煦说话总是让他豁然开朗,好像整个人都要通达天机,可是仔细回味,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抓住。
大约是因为他和李煦的境界差了一步之遥吧!
……
安义侯世子徐青安,生得眉清目秀,身上穿着紫貂领的氅衣,袖口走了细细的银线如意纹,看着说不出的贵气,跟勋贵家子弟没什么两样。
可是再定睛一瞧,先被那箱子里的骚气熏得流眼泪。
徐青安仿佛是从哪个猪栏里滚过一圈,一双眼睛中满是红血丝,脸颊上还有干涸的黄白污迹,嘴上的布条没被扯出来,只能“呜呜咽咽”地喊叫,活像只癞蛤蟆。
徐二老爷怔愣地看着箱子里这蠕动的物什儿,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成何体统,快……将世子爷放出来。”
徐家下人正要上前却被阻拦。
清欢上前向徐二老爷行礼:“二伯,还是请府衙的人先来吧!不差这一时半刻。”
曹氏和曹家婶子一脸惊愕。
曹氏仍旧不敢相信,这个模样尚青涩的少女,能做出这样狠心的事来。
方才趾高气昂的曹家婶子也僵立在那里。
“曹家婶婶,”清欢接着道,“你们先带人验明正身吧,曹家姐姐还不知去向,早些查证也好寻人,那个看到凶徒的下人定要保护起来,辨明实情就要靠她了。”
曹家婶子脸上一红,却依旧梗着头道:“自然要查清楚,是非曲直不能只听一个人的。”
凤翔府衙处理这样的事不是头一回,女子被贼人掳走的案子也有几起。
这不过这次徐家和曹家都是大族,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安义侯世子虽然找到了,曹家一位清清白白的小姐还不知下落。
府衙上门的本就是小吏,很快额头上就结了汗,别的还不好说,这位世子爷是真真被绑了一宿,手腕青紫,身上多处勒痕,就连裤裆都是湿的,更有孙御医在旁边证言,公文上写得清清楚楚,安义侯世子不是绑人的凶徒。
既然这边辨明了冤屈,那么就是曹家人在说谎。
小吏转头呵斥:“将曹家下人押入大牢审问。”
凤翔的父母官刚刚被查贪墨入狱,转眼之间凤翔就要乱起来了吗?
徐青安嘴里的布条被拿下,可怜他半晌也合不拢嘴,只能“哎呦”“哎呦”地叫几声,看着自己的亲妹子跟见了鬼似的。
“母亲,”徐青安含糊不清地指着徐清欢,“快……叫……郎中给大妹妹看看,她定然是魔怔了。
怎么变得跟我似的……哎呦,你们轻点,二伯……你不要训斥大妹妹,我自家的事……根本就是你情我愿,换个箱子住住……舒爽。”
清欢看着狼狈的兄长,心中不禁一酸,多少年了终于看到了这张脸,有些陌生,又是那么的熟悉。
许多人在身边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失去了才能感觉到他的重要。
前世她嫁人,身死,身边都没有家人,没有人为她欢喜,更没有人为她悲伤。从始至终她心中对兄长还有怨恨,怨恨他背上奸杀女子的恶名,父亲想要营救他,也被拖入了死局,最终饮恨自戕。
可她却不曾怀疑兄长的品性,知道父兄都是被冤枉的。前世为父兄翻案,他们却没有看到,今生,她只要他们好好地活着。
经历了这么多,她也终于明白,前世她并不是怪哥哥,而是怨自己没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站在他身边。
清欢走上前,伸出手来,抱住徐青安的手臂。
徐青安不禁一愣,低头看到徐清欢略微发红的眼睛,心中不由感动,妹妹可从来没有这样对他,可见也是心疼他的。
“清欢,没事,你哥皮糙肉厚,不觉得疼。”
徐青安话音刚落,只见徐清欢松开手转过身,纤弱的身子站在他面前,他一时错觉仿佛妹妹是在保护他。
“二伯,”清欢看向徐二老爷,“我哥哥不是无法无天的恶徒。”
徐青安心中一喜,妹妹果然是在替他说话。
清欢接着道:“他平日里虽然放纵任性了些,但是胸中无沟壑,尚能约束自己的德行,他若心仪哪家小姐,我们徐家会上门求娶,以徐氏地位,便是皇亲贵胄的女子也要得,没有不敢登门的道理,随随便便将罪名压下来,不要说哥哥受不住,万千徐氏族人也不敢接,二伯,你说对也不对?”
否认就是在贬低徐氏族人,徐二老爷自然不能这样做。
徐青安也听着心中舒爽,不由自主地偷笑。
便是皇亲贵胄的女子他也要得?
原来他在妹妹心中是这样的分量。
只是胸中无沟壑是什么意思?
徐青安的笑脸渐渐垮下来。
第四章 害死
徐青安已经脱罪,曹家也是经过世面,知道现在最好是悄悄地离开。
徐清欢拉住曹家婶子:“总要将这件事的内情说清楚,我和母亲、哥哥还被蒙在鼓里。”
好戏还没开演呢,她哪里会这样轻易放过曹家人。
圆脸丫鬟凤雏挺着双下巴颤颤悠悠地跳步上前:“小姐,奴婢这就去给贵客准备茶点。”
曹家旁支的婶子本就是来闹事的,这下慌了神,眼睛瞟向屋外,关键时刻就要靠曹大太太出面了。
上门问罪,曹家人很积极,却没想到眨眼之间风水就转了,既然有错在先,他们也不得不留下赔礼。
不见的是曹家长房的长女曹如婉,曹大太太哭得伤心,仿佛随时都要倒下。
徐二太太曹氏不住地安慰曹大太太:“你也不要着急,官府定然能将人找到。”
清欢对曹大太太印象很深,前世里曹大太太只要出现,就会述说兄长的恶行,思路敏捷,舌灿莲花,后来兄长翻了案,曹大太太还亲自上门道歉,将戏演得如鱼得水。曹家虽然经受了波折,却也因此得了便宜,曹大人当年被先皇厌弃罢官,却在这次之后重新入仕,直到后来在北疆做官出了差错,被李煦抓住把柄处置了。
当年哥哥犯案太过突然,她没有机会准备,等回过神时,一切尘埃落定,紧接着就是徐氏族中插手,父亲陷入其中。
这些本就是清欢熟悉的过往,就算闭着眼睛,她也能从头到尾说出来,只不过……清欢仔细地看向曹大太太,有些事和她预料的不太一样。
安义侯夫人看向曹大太太:“你们怎么能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地冤枉我们安哥。”
曹大老爷去了府衙查问案情,曹大太太就成了众矢之的,眼看糊弄不过去,曹大太太只得道:“我们也是慌了神,听到下人这般说,就想着带人过来求证……”
曹大太太说着站起身,一再向安义侯夫人赔礼:“您就原谅我们一次。”
曹家突逢祸事,曹大太太又是这般哀戚的模样,任谁都不会再追究下去。
曹氏准备帮着嫂子说句话,好送娘家人出门,却不料角落里的徐清欢又开口。
“您说曹姐姐去上香时被人绑了?”
曹氏不禁皱起眉头,清欢是个懂进退识大体的孩子,今天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曹家为难,两家好歹是姻亲,怎好就撕破了脸皮。
曹大太太微微一怔然后颔首。
徐清欢接着道:“是去哪里上香?”
“自然是……上清庵,我家老太太身子不舒服,婉姐儿是个极孝顺的孩子,一早就带着下人去庵中为老太太祈福。”
徐清欢点点头,低头在身上翻找出几个平安符来:“正好我们徐家与上清庵的师太熟悉,不如遣人去将师太请过来问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曹大太太脸色发青,“是不相信我们说的话了?我们曹家虽然不比勋贵,可也是世代书香门第,就算侯爷在这里,也不能随意折辱我们。”
“清欢,”徐二老爷皱起眉头,“曹家虽有错在先,也是事出有因,我们不可这样咄咄逼人,着实有失礼数。”
“我也是为曹家着想,”徐清欢站起身端杯茶送到曹大太太面前,“曹家不是普通的门户,想要掳走曹姐姐,那得是经过缜密的安排,躲过了层层的护卫才能得手,丢了个曹姐姐已经让人痛心疾首,万一那歹人还藏匿在曹家旮旯角落里……再出了事,要怎么得了。”
曹大太太听的心惊胆寒,忘记了反驳,怔怔地望着徐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