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念抚摸了一下那扇骨,冰彻如玉,她当初倒是不知道这扇子竟是这般名贵,也这般有用之物。她本以为这个人他不会再见,那日还那般可笑地送了香袋给他。如今再见倒是不知道付易安是否还能如往日自己接待他那般来接待自己。
那个人,清朗雅正,温和有礼。
“公主,你可有把握能说动国师?”伶秀看夏念看着扇面失了神的样子,不禁问道,“虽说国师此前待公主极好,可是毕竟涉及这军国大事,恐怕……”
夏念将扇子折了起来,眼见着自己的画像被一点点折叠起来,才抬头道坚定:“我没什么把握,毕竟我与国师交情并不深。可是我必须一试,这是唯一能救他的机会。”
银葵见伶秀与夏念二人皆愁眉不展,便插嘴道:“我觉得国师很喜欢公主,就是公主没看出来。当初国师连公主送的香袋都接的那样高兴。”
“那个香袋,只是赠礼。”
夏念想再记起一些半年前同付易安在一起的情景,可是使劲地回忆,似乎脑中印象最深的便是他一袭青衣,低眉浅笑的样子,还有他如水如雾般温润的举止和声音。
其余关于付易安的,她像是记不太清。
三人谈话间,国师府已经到了。
夏念下了马车,站在府前,仰首望着门前的牌匾,是“国师府”三个大字。字体整齐却飘逸,不像慕息泽的字那般苍劲锋利,平平多了几分空灵之感。
只是前面的门紧闭着,府前竟也没有传话的小厮,夏念正想要上前敲门时,却从后面走上来一个人。
“公主稍后片刻,我这就去通报国师。”
看着旁边推门而入的人,夏念吃了一惊,刚刚那人只是行了一礼便推门而入,而且竟然知道她的身份。她远远地望着那人的身影,那人一身黑衣,夏念觉得这装扮像是似曾相识,只是想不起谁也那样穿过了。
在门口只等了片刻,那男子便出来了,为夏念将门开的更大了些,做了个手势,“国师就在里面,公主请进去吧。”
夏念点点头道了声谢便同银葵和伶秀一起进了门。这一进门走了几步,三人皆被这国师府的景致惊艳到了。
这真是一个朝廷重臣的府邸吗?
这难道不是一个精雅脱俗,赏玩流连的园林吗,或者说万花之园?
夏念一眼看去,便是道路两旁栽培的极好的花木。
左右两侧是各色的玉兰花,白的,粉的,紫的,朱砂色的玉兰皆似美玉一般的落在树上,而且是成片的成串的美玉。底下是满园的蓝紫色鸢尾花,如蝴蝶如艳丽彩纸一般挂在翠绿的枝头,远处海棠,与鸢尾遥遥相望,相得益彰,搭配的极好。
夏念侧身,遥遥望了望国师府的右边,是一个圆形的湖泊,一大片碧绿的荷叶长满了大半个湖泊。湖泊不远处还有一片花林,花色繁多,形状却相同,只是夏念盯着看了一会儿,一时认不出那是什么花。
“公主,那是琼花。”
如山间明月,似谷中清风,这样的声音,是付易安没错了。
她刚刚驻足惊叹的时候,付易安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侧,她立即转身。
他一点也没有变,仍是一身淡色飘灵青衫,墨青色发带随风微动,眼中笑意温朗。他一个人站在此处,就像是能温柔了这一整个院子的花木。
“国师……”夏念开口,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便随着付易安看着琼花的目光望去,“看来国师很喜欢这花。”
“嗯,琼花很美。”付易安轻轻一笑,“观花有时,公主先里面请吧。”
夏念跟在付易安身后走着,上一次见到这背影应当便是在毓秀阁前,自己送别他那一日。没想到当初那南召冬景之约没实现,倒是如今才入夏,自己便巴巴地赶了过来。
进了国师府的会客厅,又看到一个故人,便是荇芜。
她像是刚泡完一壶新茶,放到桌上,一抬头望见了进来的夏念,却也不惊讶,只是微笑行了一礼便退到了桌边。
付易安从容落坐后,看着仍然站着有些局促的夏念便含笑做了个手势,请她坐下了。
“以前在公主宫里喝过茶,记得公主用的是东琴的雾茶,”付易安一边将茶盏放到夏念面前,一边拿茶壶倒着茶,不徐不慢地说道:“我想公主应当是喜欢那茶的,我府上正好也有雾茶,今日正好泡了,公主喝喝看。”
夏念看着付易安温和从容的样子,焦乱的心在此时静了下来,她拿起了茶盏喝了一口。
是毓秀阁内茶的味道,是当时和桂花放在一起的那茶,付易安竟能记得那么清楚。
“国师怎么不问我为何而来?”
付易安对上夏念的眼神,那一刻他的目光像是稍稍暗了半分,只是仍旧不减其温温笑意:“那好,公主,你今日为何而来?”
夏念看着付易安柔和的眸子,突然心中不安,她的要求于付易安实在过分且无理,可是她若不求他,慕息泽难安,她就再也不会安了。
千万般难,与他的平安比起来都是微不足道。
夏念忽然起身,毅然跪了下去。
“国师,我此番来,是想求你设法让平瑞王退兵。”
作者有话要说:付易安,太温柔,并且是个记性不错的人...
猜猜,那个为公主开门的是谁吧?
第六十九章 扶荷温温
夏念低头,她此刻不敢看付易安的表情。
她想, 也许他会露出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出现过的神色, 比如说愤怒,比如说嘲笑,或者是不屑。那些神色, 不可能属于他的神色, 在自己说出那个无理请求后, 都可能出现。
沉默。
不知道多久的沉默。
沉默到夏念以为下一刻付易安会想将自己撵出去。
“公主可知我是谁?”
屋子里终于有了声音, 只是不是夏念所想的愤怒或是讥讽, 而仍然只是专属于付易安的那种平静与温润,不热不冷, 只正好将人心安抚。
夏念才敢抬头望付易安,他此刻敛了笑意, 只是眸子里望着自己的柔缓竟未减分毫。夏念点头道:“我知道,南召国国师。北翟现在是你的敌国。”
“敌国, 还有敌人。”
付易安静静望着夏念, 看着她眼里迷惘之色一点点浓烈起来。他明白了, 她竟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公主, 我还以为他将什么都告诉你了。我是南召国国师不假, 只不过还是玄镜山庄, 现任庄主。”
夏念只觉得脑子里轰然,当付易安清流般的声音传到自己耳朵里,她只觉得刺耳,玄镜山庄这四个字很刺耳, 现任庄主这四个字也很刺耳。
她终于想起,那个为自己通报的男子的装束和谁相似,是察陵湄身边的暗卫。
要是当初多问一句付易安与慕息泽的积怨,自己便不会不知了。
他们之间横亘着国仇家恨。
慕息泽曾断他师傅四肢,他救慕息泽于情不合;南召国进攻北翟,要他让平瑞王退兵,于理于义皆不合。
夏念瘫坐在地,惨淡一笑,“那么国师,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我的请求了。”
付易安微微展眉,慢慢起身,走了几步,到夏念跟前。
他弯腰用手扶起夏念,看着她涣散无神的目光,道:“也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只要公主答应我一个要求。”
“我答应你!”夏念死死抓住付易安的衣袖,眼里重燃了希望,又有了光芒。
“公主还不知道我有什么要求便答应?”
“国师若要什么东西,我天涯海角也给你寻到;国师要我做什么,我就是死也帮你做到。只要你能救他,只要你能劝退平瑞王。”
付易安看着眼前女子的激动神情,心中似有尖针撩拨,早已没有了止水般的心境,只是话到嘴边仍是淡淡,“倒也不必如此麻烦,我只要公主嫁给我就好。”
此言一出,除了付易安以外的房内四人皆像是被吓到一般,这屋子里有了难言的情绪。
“什么?”夏念渐渐放开付易安,不可思议地后退,看着付易安那浅笑的眸子像是不认识这人了一般,木木摇头道:“我已经有过婚约,如何再嫁给……国师?”
见着夏念惊恐的眼神,付易安心中似有苦涩涟漪点点荡开,他终是舍不得她有一点惊慌,便淡笑道:“那便不必嫁给我,公主就留在我身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