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九王手下的密探,两年前因执行任务而混入陈浣纱身边,目的便是要摸清齐家的底细。齐家虽然只是一个医药世家,但防备之严,几乎让他无可下手。接着陈浣纱的关系,他接近了齐长蒲。这个少年心性单纯,对他并无警惕之心。但他单纯却不愚笨,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分得清清楚楚。
洛行书只好动用他十几年来暗地里建立起来的关系网,在九王、十三王爷的眼皮子地下,悄悄地收集着一些机密的信息。
当年一时好玩建立的关系网,在他渐渐成为九王的心腹之后,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他自欺欺人一般当做没有这一回事,竟一直隐瞒至今。九王不知,密探所的人不知,这世上,知道的人只有他自己。
他知道九王对他越发忌惮与不信任,这段时间来的无所作为更是让他在九王心中的忠诚度急剧下降,但他如何能说?
他发现的那个秘密,哪怕只是冰山一角,对于大启来说,也不亚于一次地震。如果九王知道……他不敢想象。而齐家,究竟在这里头扮演了何种角色?是齐长岐?还是齐修平?
齐长岐是那个人的人,虽不知他与那个秘密是否有何关联,但也绝脱不开干系,在调差的过程中,他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察觉。他抽身得早,没有把抓住把柄,但毕竟露出了马脚。
黑夜里,洛行书幽幽叹了一口气,那个秘密的真相,早晚有一天会露出水面,他该如何阻止?
不论暗处的人们如何想如何做,对于陈浣纱来说,没有比把酒楼经营好更重要的事情了。
因着齐修平的提醒,陈浣纱反思了一个晚上,承认自己对家人的关心太过缺乏了,什么时候,陈碧纱已经有了自己的交际圈,而她一无所知呢?
她不反对妹妹们结交朋友,但从齐修平的语气里想也想得到,陈碧纱所谓的富贵友人,绝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把妹妹们都接过来,找个时间好好谈一谈吧。
陈浣纱想着,自去年下半年开始,酒楼有了结余,她便听从了曾源的建议,在旻丰城郊外买了一处山头,雇了许多百姓开辟荒地,到如今也有百十亩田地,都已经耕作上作物。秋收冬藏,看看就是收割的季节了,陈浣纱也想了解一下今年收获的情况。
这是她筹划的粮食菜蔬供应基地,放别人管也不放心,家里只有一个陈茜纱脾性与她相像,爱经商算账。陈善自是万事不管,当个活菩萨的,但名面儿上他还是管着这处产业,实际上,已经是陈茜纱在打理了。
陈浣纱想起上次妹妹来信,说起经营中遇到的困难,这回正好好好教导她一番,也好考校考校她到底进步多少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高兴了几分。精神上也兴奋起来,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该如何更好的利用这处产业。
这个年代通信水平极端低下,自然物品运输流通的效率也大打折扣。旻丰、黄洞繁华至此,更有京都在不远之处。位于金江水系中心这样的黄金低位,她不好好利用简直枉费了穿越而来的奇遇。
一切只等家人来了才好计划。不知其他妹妹们怎么样了,小六、小七长高了吗?陈浣纱疲累地闭上了眼睛。
第38章 药材
齐修平既到了桂芳酒楼, 少不得要与陈浣纱就药膳的事情多多商量。恰好前日收的药草也到了,现成的能手在这儿, 陈浣纱喜笑颜开的把这事撒手托付给齐修平。
齐修平没半分不满, 有事儿做, 他也不必整日里愁着两儿子的事儿,倒是乐得忙碌。
因着他住在酒楼, 齐长岐兄弟便向书院告了假。刚刚过去秋闱, 齐长岐又取得了好成绩,正是炙手可热,受人期待的时候, 书院里便爽快放行了。
为了让齐修平早日消气, 齐长蒲这些日子可劲儿的表现。每日早早的就等在老爹门前请安,陪着他爹用完早饭, 又恭恭敬敬鞍前马后的伺候着他去收药材,清点药材。
齐修平不同于陈浣纱,他收药材不只是在药铺子里边收,有时候便亲自下庄子,去向山里人收草药。庄稼人都实在, 平日里在山中采了草药也没不懂好好处理,要么便是交给村里的郎中收买, 要么便是粗略的晒一晒便送去城里的药铺。这样不但卖不出好价钱,新鲜的药材也被糟践了。
齐家世代行医,医药行当里的沟沟壑壑没有不清楚的。陈浣纱这回是要大力推行药膳的,因而要备下的药材名单上便列了许多。药材在这个年代不算便宜的物什, 齐修平做了多年的大夫,收了一次药材便动起了自家收药的心思。
旻丰城里自然有他合作惯了的农家,但人庄户人家,一辈子说不得也不见得能离开乡镇一次,何况穿城过镇来到黄洞府。自家要运送药材过来,费时费力的,也大可不必如此麻烦。黄洞府的地理气候都十分难得,重重连绵的山丘,与宽阔的沿河平地,药材的品种、质地在大启也是数一数二的。近水楼台,哪有不先得月的道理?
因着这些,齐修平便与陈浣纱商量着,先下到村子里去看看,若是有可为之处,不防在那头也置下一处地头,开辟一处药园。陈浣纱一听,这跟她粮食基地的想法也差不离,便痛快地答应下来。
齐修平做事自然是稳妥可靠,再有齐长蒲忙前忙后的不吝惜力气,要园的选址很快定下来。富人家买下一处地本来不是难事,但陈浣纱在黄洞府立足还未深,药材这一块的生意攒在几个大药商手里,村里的药材都是时时有那药材铺子盯着的,贸然出手却不免得罪一些人。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陈浣纱也还是要顾忌一点。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要放弃,大家都不甘心,可找谁来办这事呢?齐修平几番犹豫,却因着某些顾忌不好开口。若按他之前的身份,总有三分情面在,以往的朋友也并非全是趋利避害之人,但为了那个秘密,他不得不小心谨慎,时刻提防。
一片沉默中,齐长岐从门外走进来。见他爹和陈浣纱面上都是愁绪,便问道:“爹、浣纱妹妹,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齐修平道:“我们在河源村看中了一处山头,想要开辟出一片药园子出来。只是这地契立户之事难办。这头的官人我们也不识得,河源是有名的药材出产地,怕是那里头牵扯了太多大药商,我们无处下手啊。”
陈浣纱道:“不如,让阿源去衙门里打听打听,不知道黄司吏愿不愿帮这把手?总得试一试才能甘心。”
齐修平锁眉不答。
齐长岐笑道:“我当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一处地契文书,这有何难。妹妹忘记了,有一个人最是能办这类琐事。”
陈浣纱皱眉苦思,突然福至心灵一般,跳起来道:“长岐哥哥说得是徐无涯徐掌柜吗?”
齐长岐点点头,道:“正是他。无涯开的茶楼遍布大启各地,他家本便是茶商。茶叶经营权自古便是在官家手中,能做成大茶商的,一般而言,都是官商。有这一层脸面在,别说一处山头,便是十处山头也不在话下。无涯最是热心,你们安心吧,等会儿我便找他来,有什么要吩咐的,只管跟他说吧。”
他一面说,一面似无意地把目光瞟向惊奇地看着他的齐修平。
齐修平是没有料到他还有这样的朋友,这个人,他虽然听说过一回,但陈善的案子了结之后,他便把这人也忘了。如今再听起来,却不免怀疑齐长岐与那人的关系,真的只是好友么?
这般想着,他便有点儿坐立不安。迟疑这想问个明白,但看看齐长岐那好似证明一般的目光,他话到嘴边,却始终开不了口。长岐他,最不甘心的,便是自己一直拘着他,抑制他,如果连他交的朋友,也要打听个一五一十,他会如何想呢?父子间的关系,近日才好转了些许,他实在不像看到,在他面前始终一副温柔笑意的大郎了。那笑容太温和太标准,标准到他察觉不出他心中的情绪。到底是他亏了他啊!
齐修平兀自胡思乱想,陈浣纱却笑了。
“如此我便放心了。”欢喜了一阵子,陈浣纱想到:“……只是这样一来,徐大哥不会惹上麻烦吧?”
拉帮结派的大商人,可不是好惹的。
齐长岐挥挥手,无所谓地道:“不必担心,无涯他胆子大着呢,本事自然也不小。他能应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