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长蒲道:“天下承平么?大启这般辽阔,总有我能效力的地方。我决定了,便是考武举,老爹不同意,我便让哥哥帮我说情。爹总是会听哥哥的吧。”
齐长蒲做了决定,心情也轻松了,语气便显得高兴了许多。两人又凑在一起说起天下形势,建功立业的传奇故事来。
陈浣纱在院子里站了许久,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悄悄地转身准备离开。却在转身的同时,发现不远的花树下,笔直地站着一个俊雅的青年。
齐长岐微微失神地听着齐长蒲与曾术二人的对话,直到陈浣纱转身发出的动静,才引起他的注意。涣散的精神一下子便聚集起来,他很快露出如常一般温润的笑容,对陈浣纱点了点头,便也悄悄地退了出去。
陈浣纱来回看了看他离开的方向以及一墙之隔的齐长蒲的方向,心里不知怎的,就像放心了一块心事一般,轻轻地叹了一声。
第36章 父子
没过几日, 陈浣纱正准备出门,正见着一队车队停在桂芳酒楼后角门, 挡住她的去路。
她眉头一挑, 眼中露出喜色。
“齐伯伯, 你怎么来了?”门帘被掀开,齐修平端坐在马车之内, 在看到陈浣纱的刹那, 脸上沉重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敛。陈浣纱一声招呼后,便敏感的察觉到他心情的异样。
但齐修平反应很快,一眨眼便隐去了担忧, 面上现出笑容。他一面在小厮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一面回道:“收到大郎的书信,我便开始动身, 今儿城门一开就进城了。浣纱啊,你这是要出门吗?”
“前儿在药房定了一批药材,那边来信说货到了,我便想着先去看看。这事不着急,伯伯, 快进来。长岐哥哥今儿不在,长蒲哥哥倒是在后院里, 若见到你,不知得多高兴呢。”陈浣纱上前扶在他另一边手臂上,热情道。
这些年来,齐修平不知帮了陈家多少, 再加上这两年来,陈浣纱与他合伙研究药膳,接触的多了,更是体会到他是一个值得信赖、值得尊重的长辈。有时候跟在他身边,让她想起前世在外婆的教导下学着打理酒店的情景。
齐修平笑了一下,顺势进了院子。青竹眼明心快,立即招呼着几个伙计过来,帮着把齐修平带过来的车队安排好。
后院里,齐长蒲听到消息,早早便迎了出来,见到齐修平,高兴地咧开了嘴,大声道:“爹!你怎么来了?\'
齐修平扶住他的手臂,双眼上下打量着日益显得高大的小儿子,不由得笑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来?”
齐长蒲把住他的胳膊,一面带着他走进花厅,一面嘀嘀咕咕把书院里的事情交代了个遍,说起的大多是齐长岐的事情,至于他自己的学业情况,便是三言两语模糊过去。
齐修平最是了解自己儿子的个性,怀疑道:“二郎,你可是有事情瞒着我?”
齐长蒲笑容一顿,掩饰着摸了摸鼻子:“怎么会?我对爹爹你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呢。哈哈,我怎么可能骗你老人家嘛。”
“是吗?”齐修平意味深长,“你一撒谎,就爱摸鼻头。这性子从你小时候便没有改过,你若没有骗我,你老摸鼻头做啥?”
齐长蒲怔了一下,大声反驳道:“我哪有老摸鼻头,我那是痒痒。”一面说着,一面不自觉的伸手往鼻子上招呼。落在鼻头上的手在齐修平的注视下僵硬地收了回去,齐长蒲低下头,半晌,叹了一口气。
“爹,我给你说实话,先说好,你可不能捶我!”
齐修平捋着颔下美须,慢悠悠斜了他一个白眼,道:“好个混账小子,竟敢跟你老子谈条件……说吧,要不要捶你,得看你瞒着我做了什么。”
齐长蒲傻呵呵笑了几声,悄悄把他爹带到了花厅中,奉上一盏茶,眼一闭,牙一咬,狠心快速道:“爹,我转了武院。”
武院?齐修平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待慢慢咀嚼了这两字一遍之后,眼睛立刻瞪起来,大声道:“武院!你转了武院?”
他蹭的站起来,团团转了一圈,从桌案上摆设的花瓶中抽出一把孔雀翊,对着他儿子劈头盖脸抽过去,一面骂道:“混账小子,我叫你自作主张!我叫你转去武院!你还想入朝为武官么?”
齐长蒲本来是抱头鼠窜,听到最后一句,却停下了躲藏的动作,直挺挺站着,生生挨了好几下揍,却梗直了脖子,不服道:“我是想做武将,身为昂藏男儿,骨子里没有热血还叫什么儿郎,不如当个女娘算了!我就是要做将军,杀敌报国,这有何不可?”
“孽子!你还有理了!”齐修平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简直是怒不可抑,刚刚还是打闹一般的惩罚便认真了,他狠狠地把手中的物什对着齐长蒲的腰背抽下去,到底是装饰用的东西,被大力抽打了一番早就羽毛四散,枝条断折,但总有那么几下不下心正落在齐长蒲裸露在衣领外的脖颈、侧脸之上。不到一时,一点点血珠子就顺着伤痕的方向缓缓浸出来。
花厅里鸡飞狗跳,动静闹得这般大,早有端茶过来的下人去向陈浣纱汇报。原想着他父子多日不见,必然会有许多贴心话要说,因此陈浣纱便特意避开去,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陈浣纱收到消息,赶紧赶了过去,恰好看到齐长蒲左脸上好长一条红痕,明显是被抽出来的伤口。他虽然肤色不甚白皙,但自光滑的肌肤上留下这么一道伤痕,还是很快地肿胀起来,带出来一丝血色。
陈浣纱唬了一跳,一把挡住齐修平再度落下来的“鞭子”,口中喝道:“快住手!”
陈浣纱本能地把齐长蒲拉到身后,阻挡齐修平可能落下来的惩罚,一面劝道:“伯伯,有话好说,长蒲哥哥已经受伤了。”
齐修平本来是一时气急,险些失去了理智。这时被陈浣纱一阻,再听了她说的自然地注意到齐长蒲左脸和后脖子上的伤口,心下微痛,眼神却是一黯,高高举起的手似乎被一下子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垂落下来。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总是挺直的腰背不堪重负一般,微微佝偻着。
陈浣不知这两人发生了什么,但看两人的神色,也知是极重要的冲突了。
一时不知道该劝些什么,陈浣纱只好拉起齐长蒲的袍袖,摇了摇,轻声道:“长蒲哥哥,你受伤了,先清理一下吧。”
齐长蒲默然不语,身体却纹丝不动。
陈浣纱看看他,再看看坐在座位上不垂着头叹气的齐修平,悄悄地摇了摇头。她轻轻出门,吩咐青竹拿来干净的水和帕子,又被以前央齐修平做的药膏拿过来。
等她再一次进入花厅,花厅内的两父子还是维持她离开的形势对立着。陈浣纱亲自动手,帮齐长蒲清理了伤口,抹上药膏。那伤口虽然看着有些儿吓人,但只是伤了皮肉,抹了药膏之后,便不再流血,看起来并无大碍。
陈浣纱这才放了心。缓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打打圆场。齐长蒲已经开口道:“爹,我不会改变主意。我没错。”他的声音低沉,坚毅,全不似往日里开朗活泼的语气。
齐修平定定看了他许久,也是声音低沉:“不行。你明日便跟我去书院,我亲自找你们山长,恳求他让你转回文院。你大哥呢?大郎他知不知道你的自作主张?”说到这里,他的语气转而冷漠。
齐长蒲愤怒抬头,直视着他爹:“爹,你不能不讲道理。这件事跟大哥没有关系,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不管大哥同意不同意,我也不会改变决定。再说,大哥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偷偷提交的申请。”
齐长蒲快速甩出一大串,强调道:“我不会转院。我也不会跟你去找山长,如果你非要如此做,那我便离开这里。我就不信,天下之大,没有能教我武艺的学院!”
齐修平气道:“二郎,你!你非要这样惹我生气吗?”
齐长蒲倏然膝盖一弯,隔着七八步远,跪在他面前:“爹,我从来便听你的安排。你让我念书,我便念书。你让我不要念书,我便回来辨认药材。不只是我这样,大哥也是一样。他明明文采飞扬,早早便可以中举人,中进士,但你却在他中了秀才之后,让他放弃在学院念书,除外游学。大哥没有问你原因,他听了你的话,在外面整整流浪了三年。如今,他中了解元,你却不闻不问,也不见得高兴。爹,天下的父母,都是望儿出将拜相,光宗耀祖,为何你却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