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辜的人?谁无辜?”孟千冉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面部激烈地有些扭曲,“你无辜?还是陈疏允无辜?又或是陈询无辜。你们一个个都不无辜,我甚至觉得这都城里的人都不无辜,他们都是刽子手!”
“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话好说,我来这儿本来是想劝你别牵连其他人,既然你听不进去,那便当我没说。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我做不到。倘若你想杀她,还是先杀了我吧。”
语毕,程清让快步踏出雅间。
“清让哥哥!”路菀追着跑了几步,趴在横栏上对着程清让的背影啜泣,“你怎么能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受的苦都白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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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都说出口了,程清让自然不会再给陈疏允下药,他在回府路上顺道请来了高博庸。尽管路菀说那毒药不会快速致人于死地,但他始终放心不下,一口也是吃,谁晓得对身体有没有损伤。
日落西斜,金丝碎光在山头积聚,撒下大片余晖。此时陈疏允正在院子里浇花,一个走神便被程清让拉到了房里。
“你拉我进房做什么?”陈疏允一头雾水地看着程清让,正要说话却见高博庸走进屋,“高御医?”
“微臣见过公主。”
高博庸行礼后从药箱里取出红线,程请让接过红线将它系在陈疏允手上。
“我没病。”陈疏允不悦道。
“先别说话。”程清让安抚地拍了怕她的肩头。
陈疏允心头闪过一阵疑惑,他为什么要请高博庸给她看病,万一看出点东西……
高博庸把脉后再次傻眼,公主这脉象正常地简直不能再正常,看不出任何问题。他眉头锁得无比难看,面上憋得慌,“驸马……”
程请让快他一步道:“我们出去说。”
“是。”
陈疏允望着两人的背影顿觉不安,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两人一进长廊,程清让急道:“高御医,公主的身子是否有什么问题?”
高博庸擦了擦额际的汗水道:“许是微臣医术浅薄,看不出公主得了什么病。敢问驸马,公主近日可有不适?”
没病?程清让一愣,许是他多心了,才喝了一口应该不打紧。不知为何,他心头总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公主这几日总犯困,我担心她害了什么病,没事便好。”
高博庸舒了口气笑道:“夏日犯困正常,驸马多虑了。”
送走高博庸后,程清让暗自思量,莞儿那么恨疏允,一定会千方百计害她,他再怎么做都防不胜防,不如让疏允假死骗过她,这便是下下策。
至于此事,他该不该告诉她。
程清让走进卧房时,陈疏允正在案前整理书籍,她闻声抬眸,“我没病,你为什么让高博庸给我看诊?”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视线跟着一低。他这几天日日送鸡汤,难道是想试试御医能不能把出毒药,好让程府其他人不受牵连?
这么一想,陈疏允面上的神采随即暗了下去。
“我看你最近总犯困。”程清让负手在后朝她走去,甚是清风朗月。
“我什么时候都犯困。”陈疏允无聊地转着毫笔,骨节微泛青白,“无事可做只能睡。”
程清让行至她身侧,随手拿了张白纸铺在案上,“弹琴练字作画,什么事不能做。写几个字我看看。”
“啊?”陈疏允转笔的手一停,她那字不能看吧,铅笔还好,毛笔碰都没碰过,哪里会写。
“为夫不嫌弃。”他揶揄地说了一句,带着她的手在研盘里沾了点墨水。
陈疏允拿着毛笔迟迟不落,毕竟字写得太丑在他面前要闹笑话,她索性将毛笔搁在了研盘上,撒娇撒地不由自主,“我不会写,不写。”
“你在皇宫里闲暇时做什么,不练字?”程清让随口一问,他喜欢与她相处的平淡时光,花开无声,安静温情。
“不是,是我写得一手烂字。”陈疏允说完便觉羞窘,末了又加了一句,“也不是,其实是我用不惯毛笔。”
程清让轻笑道:“那你想用什么笔,我去找给你。”
“鹅毛的吧?”陈疏允不确定道,据说鹅毛笔是最早的钢笔,至于鹅毛好不好用她并不清楚。
程清让疑惑道:“鹅毛?我还从没见过有人拿它写字的。”
“清让,我……”她侧头看他,反正自己没几天好活,过几天如愿以偿的日子也不错。
他跟着侧脸,两人离地只咫尺之近,彼此呼出的气息都往对方面上扑,“想说什么?”
陈疏允稍稍往后退了点,盯着他的眼睛道:“如果我不是合襄公主只是陈疏允,你还会对我好吗?”
程清让抬手按住她的肩,轻声道:“在我眼里,你就是你,不是合襄公主,只是我娘子。”
闻言,她眸中升起朦胧笑意,好似雾里看花,“其实我还真不是合襄公主。”
“何意?”他挑眉。
“我说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叫陈疏允,但不是合襄公主陈疏允。”她看他看得期待,“你信么?”
“……不信。”有路菀重生在前,他自然信她,而这也恰好解释了她为何与陈疏允性子不同。
“哦。”她不再作声,心头覆着淡淡的愁,紧接着苦笑了一下。他这几日给自己下的毒药,自己实打实喝了。
然而陈疏允不知道的是,程清让除了第一晚端了毒药,剩下几日端的全是真鸡汤。
第26章 今晚夜色甚美
次日,程清让照常去翰林院当差,李氏想出门买点东西便拉上了陈疏允。
白日的街市比起夜市来是差些,毕竟时值夏日,炎热之感上来了,大多人都更愿待在屋内。
陈疏允挽着李氏走在中央大街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诱人的包子味,道上两侧超过半数的摊子都在卖早点。
“疏允,你嫁入程府后一直没买过衣裳,娘听说这几日织绮楼新出了新衣,要不要去看看。”李氏拍着陈疏允的手慈爱道。
陈疏允微微笑道:“我不喜欢买衣裳,不过娘要是喜欢的话可以买几件。”
李氏摇头,扯着眼角纹路一深,“娘都多大年纪了,哪能穿小姑娘穿的衣裳。还是你买吧,南絮也买几件。”
南絮紧跟在两人身侧,时刻注意周围动静,一听这话下意识应了一声,“好。”
“南絮答应了,走,我们去织绮楼。”
织绮楼,楼如其名,是都城最大的成衣布料店,成衣大多以定制为主,一楼货架上摆满了花样各式的布料,五彩缤纷,看得人眼花缭乱。来这儿买衣裳的人里姑娘居多,有皇室贵族,也有官宦人家。
不巧的是,孟千冉今日在织绮楼挑布料做嫁衣。
小翠捧着一匹艳色的织锦乐道:“小姐,挑这匹吧,衬你。”
“嗯。”孟千冉刚一转身便看见了陈疏允和李氏,见她们俩如此合得来,她面上勃然一变,颦眉微皱。
曾几何时,李氏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想不到程府一个个都如此无情,前不久还将自己宝,这才过去多久,认陈疏允了?
孟千冉使劲扬起笑容走上前,她越走越快,眸光犀利如刃。
“哎呀。”两女相撞。
“疏允你没事吧?”李氏赶忙扶过陈疏允查看,倒没来得及看孟千冉。
孟千冉黯然地喊了一声,“嘶。”
“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撞着哪儿。你们走路不长眼睛啊!”小翠指着陈疏允的鼻子骂道,模样十分呛辣,“我们家小姐身娇体贵,要是撞出个什么好歹来,你们赔得起么?”
南絮上前一步,拧眉嗤道:“娇贵?你们小姐算什么东西?”
“你敢再说……”小翠刚要还嘴,瞥见南絮腰间的佩刀时不由噤了声。
嗯?陈疏允抬头望向出声人,说句不好听的,单论身份,这都城的女人除了皇后会有人比她牛?
视线抬起的瞬间,她第一眼便看到了孟千冉,未来的皇后,那确实还是娇贵的。
虽然她没见过孟千冉,但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位就是。不过她认出孟千冉靠的也不只是直觉,还有这具身子带给她的异样。
“小翠不得多嘴,姑娘,我没撞着你吧?”孟千冉假意上前想拉陈疏允。
陈疏允随即一侧身子,不留痕迹地打量了对面女子一眼,她长着一双漆黑的眼瞳,里头似有无尽深渊,“你这么娇贵,该是我撞着你才是,有事么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