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寒气还残存在天边,僵持着,同微弱的阳光作对。圣熙中学的跑操已经开始了。
整齐的脚步声、有节奏的旋律、有点肥大的校服裤、熟悉的身影,那里有我们纯粹的年少、丢失的珍贵。
每天跑完早操后,站着晨读、卡时间吃早饭成了我们的必修课。
“浅浅,鸡蛋羹,煮鸡蛋,还有豆浆,”叶梓忆把每样高蛋白的食物都拿了双份。
“你,确定吃这么多?”我揉了揉脸上的肉。
“正在长身体嘛,前几天订校服的时候不记得了?”
“给,多补点。”叶梓忆又从她的餐盘里拿了一杯牛奶给我。
走出充斥着饭香的餐厅,衣服上也沾染了浓浓的味道。
我和叶梓忆相跟到楼道口,我走向右边,她走向了左边。
“小香菇,可算吃饱了啊,”林瀚边收拾书,边抬头问刚坐到位置上的我。
“嗯?”我想着,他怎么知道的,看见了吗?
“刚刚吃早饭的时候,看见你拿了很多,跑操累着了?”林瀚从桌兜里拿出一瓶AD钙,
“我饭量很小的,都是叶子拿的,”我赶紧解释,就怕他在林陌跟前说什么。
“没吃饱的话,还有,”
“小卖部的老板说今天的醒目还没有进货,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喝这个。”
“不用了不用了,吃饱了。”我把头埋进了搭在桌面上的胳膊里。
风突然刮进来了,跨过窗户口的狭窄缝隙,吹乱了我后脑勺蓬松的头发。林瀚抬起右手,迟疑了几秒,还没碰到我的发丝,又把手伸了回去,把AD钙放在我的桌角边。
一早上连着有两节物理课,我的脑海中一直浮现的不是牛顿在海边捡贝壳的场景就是一堆理不明白的物理公式。
课间跑完操后,我在广场花坛的大理石旁坐着,边擦汗,边等叶梓忆。
“叶子,这儿。”
“浅浅,”叶梓忆朝我跑过来。
“怎么了,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们班下节没有周练吗?”
叶梓忆口中所谓的“周练”就是字面意思每周一练。每天上午和下午跑完操的后一节课各班自行组织做题,从星期一到星期六依次对应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而今天刚好是星期四,想到这儿,我就感觉自己的颅骨在隐隐作痛。
“叶子,我觉得自己跟物理真的一点默契都没有,怎么办,”
“我们班主任讲课时,我控制不住要发困、点瞌睡,没有一点想要听的欲望,我明明很努力了……”
“要不,下节课到我们教室来吧,你和于果换一下,让林陌教你,”叶梓忆看见我一脸绝望。
“这样能行吗?”虽然有点担心,可我心中还是暗喜了一下。
“反正周练时钱主任也不怎么巡视,而且林陌根本不做周练题,不是睡觉,就是看报纸。”
“你放心好了。”叶梓忆拉着我长了一截的校服袖子走向教学楼。
我抱着几本物理习题册和桌角的AD钙,
“你干啥去?”林瀚趴在桌子上,提了提披在背上的校服上衣。
“给你换个同桌。”
“顾浅浅?你怎么过来了,这,是?”于果看着我抱的一堆东西。
“跟你换座位呀,”我把手里抱着的东西放在于果桌子上。
“叶子说你肯定会和我换的,是吧?”我冲于果眨了眨眼睛。
叶梓忆转后身来,拿笔戳了戳于果的胳膊,
“好吧好吧,”于果拿了本《男生女生》就走了。
“这么多题,你做得完吗?”林陌拿起立在物理习题册上的AD钙,
“没收了,专心做题。”
“噢,”我在桌子上捡起刚还停在我嘴唇边的圆珠笔。
“林陌,不会,”我撩了耳朵旁的一撮头发转动着,把习题册推到林陌的桌子上。
林陌把手里的《数报》放下,看了看题,拿过我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好多行我看不懂的步骤。像一堆蚂蚁,不停爬窜。
我用左手托着下巴,几个手指还毫无规律地弹着脸颊。林陌的侧脸在窗外光线的映射下被衬得轮廓朦胧,眼角的那颗泪痣却颜色分明。
“这个题应该这样解……”林陌用笔指着自己写的解析过程,有时勾画一下,有时在题的旁边单独写个公式,告诉我它很重要。
“嗯,哦,懂了懂了,”
“原来是这样,”差不多一节课过去了,我终于搞懂了一道题。
“还给你,”林陌把刚塞进桌兜的AD钙放到桌子上。
“这个是林瀚给我的,想喝吗?”我笑着看了看林陌,对他羡慕的眼神有些期待。
林陌拿过我手里刚插进吸管的AD钙,“突然有点渴了。”
呃,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大概就是这意思吧。
“对了,你们班有个叫路晓楚的女生吗?”
“你说的是我们班长?”林陌看着《数报》,面不改色,感觉是个油盐不进的老干部。
“啊?班长?这么厉害,”我低声说着。
“巧克力好吃吗?”我放下笔,把习题册合上。
“什么巧克力……”
第四章 第四节
之后连续几周的周练课,我一直是林陌的同桌,每次让他教题,几乎都要花费整节课的时间,而他也没有抱怨过什么,只是偶尔吐槽我几句“怎么又喝醒目?”,“脆脆鲨就那么好吃?”,“改个名儿吧,叫顾笨笨。”我的物理也在那段时间有了提高。
“又睡了一节课呀,”我抱着几本物理习题册走到林瀚旁边。
“不是,还看书了,”他冷冷地说道。
“不要老去找我哥了,我也可以教你。”林瀚慵懒地伸了伸胳膊。
这家伙什么毛病,
“每天除了损我就是逗我,我还真有点不相信。”
林瀚翻开我桌子上最上头的一本习题册,“来来来,哪道题不会,我现在给你讲。”
“这些题林陌给我讲过了,我都会了,”我撕开一条刚在小卖部买的抹茶味的脆脆鲨。
“呦呦呦,都会了就这么狂躁?”林瀚抢过我快要送到嘴边的脆脆鲨,咬了一口,抱起脚边的篮球。
“走了,打篮球去了,老规矩啊。”
“喂……”
广场上徘徊着几排银杏树的孤独,一阵儿一阵儿的涩香没有被这个季节的无趣冲淡反而更浓烈了。
臭林瀚,每次都给我留下想要骂他的遗憾,奈何我大脑规格有限,结构也简单,然后总是存着存着都忘了。
“切,”我狠狠地踢了一脚他的凳子,又拿出一条脆脆鲨。
“姬雅,下节课上啥?”
“语文。”
怪不得林瀚逃课。每次上语文课,他都去篮球场打篮球,还威胁我,帮他撒谎,“老师,他肚子疼,回家了”,“老师他扭伤脚了,去医务室擦药了”,他大概到现在都不知道语文老师长啥样吧。
“顾浅浅,出来一下,”钱主任突然出现在我们教室前门。
我用手抹了抹嘴上的威化饼渣,“钱主任,您找我。”
“去一班叫上林陌,你俩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林陌?为啥要叫上他?我心里疑惑着,“噢,知道了,钱主任。”
“林陌,”我站在一班后门口,扒着门框,向林陌挥挥手。
“钱主任让咱俩去他办公室。”
“钱主任?”林陌提起校服,跨过凳子。
“怎么回事儿啊?”于果放下手里的《知音漫客》。
正在剪指甲的叶梓忆向于果挑了下眉,“嗯?好事儿吗?”
年级主任办公室里摆放的都是些老旧的陈设,靠近办公桌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块牌匾,是***的手写体《长征》。喊完“报告”,钱主任“嗯”了一声后,我和林陌就进去了。
“钱主任,找我们什么事?”林陌拉好校服上衣的拉链。
“最近有人向我反应你们俩接触过密,”
“顾浅浅,你是不是还经常去一班上周练课?”钱江海端起‘水宜生’喝了口水,发出“吸”的声音,面部赘肉扭曲成几块,隔着几十厘米的距离都能感受到水的滚烫。
“我去一班是让林陌给我讲题,我们俩没有……”
林陌戳了戳我的手背,没有表情,没有说话,也没有暗号。
“嗯?”
“傻子。”
这几秒的心灵交流很轻易就被钱江海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