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有人找,”靠在后门门框站着的是个男生,长过眉毛呈倒三角状的刘海很是俗气。
王鑫正坐在讲桌上,和他们班的班花姚媛媛打闹,飞舞的白色尘砾被挥霍到满地的粉笔头堆里,还有一些沉积在他额头上的汗珠里,“谁啊?”
“王鑫,”叶梓忆把半个头伸进还未体会过的恣意氛围里,大声喊了一句,松松垮垮的马尾辫随着笑意荡在难捱的闷热中。
“叶梓忆”,王鑫跳下讲桌,把手里攥着的半截粉笔毫无故障地投进缩在讲桌一角的粉笔盒里,直接丢下一句“姚媛媛,等会儿啊。”
“咳,”叶梓忆喝了口水,把漫不经心藏入阳光,“文科班就是好呀,每天有这么多的小妹妹。”
“多也不顶用呀,一个个的都没你长得好看,”王鑫抖落了抖落蜷在胳膊肘的校服袖子,眼神重拾起禁不住漫出的期许。
“看见你挺忙的哈,这才刚跑完操,就急着开始左拥右抱了。”
王鑫撩了撩停在额头上湿润的刘海,“再忙也得紧着你叶大班长不是。”
叶梓忆笑着又喝了口水,“哦,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
“就是一会儿的周练课,有督导没,特别是有你舅舅没?”
“有没有督导不知道,但是我舅舅去村儿里的一个亲戚家去了,晚上才回学校呢。”
叶梓忆听着王鑫挺正经的语气,放心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哈,那就好办了。”
……
“浅浅,浅浅,”叶梓忆拿着还剩半杯水的大号敞口马克杯,冷雾早已驻足在粉色表面。
我还沉溺在跑操结束的后遗症里,感觉我的毛孔都被折叠的汗水堵塞了,“我好热啊,叶子,我要崩溃了。”
“诶呦,看把孩儿给可怜的,”叶梓忆一副操碎心的模样,抽了几张桌上的纸巾给我擦汗。
“是吧,”我嘟着嘴哼哼的样子被林陌看在眼里。
“老王下节课不在,我带你兜风去。”
叶梓忆坚定的眼神让我从汗潮中清醒,“逃周练课?”
“对啊。”
虽然有点不敢,但还是挺感兴趣的,“去,哪儿,兜风,呢?”
“网吧。”
“真的啊,我还没去过网吧呢,”眼睛像被流星滑过了,我没意识地开始憧憬。
“你小点儿声,当然是真的啦。”
林陌翻开自己的物理书,轻声唤着我的名字,“顾浅浅。”
“嗯?”
“过来。”
我又抽了几张纸巾敷在脖子上,“叶子,我再考虑考虑啊,”然后坐到路晓楚的位置上。
林陌象征性地把翻到的页数来回瞅了瞅,“我给你讲王老师留下的课后最后一道大题。”
“好吧好吧,我理解,”叶梓忆看着我醺红的侧脸,把手伏在我背上,表情是夸大的凝重,低声说了句“那道题我都不会做呢”,接着“好好学习”顺着她上下跳动的眉毛不自然而出。
“叶子,就知道你最好了。”
温柔的风仿佛一直停在林陌脸上,光是静静地看着他,就感觉凉快了不少。
“你去网吧干什么?”于果把自己保温杯里翻滚热浪的水倒进叶梓忆的马克杯里。
“给MP3里下载小说,”叶梓忆从裤兜里掏出以红色勾绘出轮廓的索尼Walkman NW-E394,“这两天我家的电脑太不给力了,我需要精神食粮来支撑我。”
“我陪你去。”
“嘿嘿,那,走着。”
在很多顺理成章的剧情里,先开启喜欢的人总是不愿诉说惆怅,反而会把一腔温柔赠予对方。于果刚好轻易地应了这种永不匮乏的桥段。
于果和叶梓忆的网吧之行总体来说还是挺顺利的,就是在结尾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大瑕疵。
叶梓忆算准了王成不在圣中,查不到她,算准了督导是普通老师,不会很严,却没算到钱江海会出现在“那些年”网吧。
”那些年”网吧是圣熙中学方圆几里比较有名的一个网吧,高中部的很多人都来这儿,主要看重的是那儿网速快,电脑内存大,网管友善,网吧名字还好听。男生去是为了打游戏,女生去是为了看电视,像叶梓忆这样下载小说的,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下午网吧基本没人,叶梓忆一进去网吧选了个最隐蔽的座位就开始给MP3里下载小说,于果坐在跟前的一台电脑旁为了等她看上个星期更新出的两集《柯南》。
这时候钱江海突然走进“那些年”网吧。网管从容地故意调暗了灯光,让钱江海不得不依靠被钛合金镜框圈住的几百度的视线摸索着圣中的校服图样。
几分钟内,昏沉沉的光线一直罩着钱江海,他无奈地停住脚步,“宁谐圣中,”谁知钱江海大声喊了一句圣熙中学的口号。
于果的反射弧猛地变短了,“无悔青春”不慌不忙蹦出他嘴边。
“我去,你傻呀,”叶梓忆呆住了,差点被安装上了扩音器,趁着钱江海还没走过来,她及时保住了自己获取学习动力的源头——索尼MP3。
“我靠,我错了,我错了,这惯性也太神了。”
“平时也不见你喊口号这么顺溜的,今天真是吃上屎了,”叶梓忆的刘海开始浸在焦躁的风里沿弧线飘动。
于果认真的眸子让人看着有点儿心疼,“检查我写双份儿,值日我全包了,怎么样。”
“够仗义,这还差不多,成交。”
在钱江海滔滔不绝的批判声中,于果看看叶梓忆的侧脸,再看看自己印着“扣篮”标志的鞋笑了,发烫的目光暖暖的。“你们还把校规校纪放在眼里吗”之类的话被满满的银杏涩香掩埋。
第十二章 第四节
乔小满是我们学校的体育生特长生,网球队的,健壮的体格和留级生的标签总是给人留下不怎么好的第一印象,就连他乍一看挺友善的小眼睛和小虎牙都拯救不了。路晓楚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尖子生,比起林陌还是差那么一点的。她冷傲的性格和一心想钻到学习里的那股劲儿让班里的同学怎么都和她亲近不起来,也就林陌肯“热心”地给她讲题。乔小满和路晓楚经常在公众视野里时而亲密时而疏远,虽然这种扑朔迷离的关系特别符合课下闲聊时的八卦主题,但也很少有人在班里提起过他俩的事。
路晓楚是在初一第二个学期的时候认识乔小满的,当时乔小满正在读初三。
圣熙中学的高中部和初中部只有一座图书馆之隔,却不常有什么交集,不过晚饭时间会偶尔碰到排着队的初中生从高中部一楼的实验室里跑出来。残留在天蓝色校服上的酒精味道总有点强烈,蠕动在更迭的饭香间。
2011年的绿植和花坛还没有翻新,银杏树不像现在这么繁盛,紫色苜蓿花汹涌地漫过绿色,躲进五月的大片阴影里。
很难想象在高中的某一天,路晓楚会心平气和地找我来诉说她的过往,阳光照在她好看的脸上,填充着幸福,就像苜蓿草美好的寓意一样。
乔小满的家境比较好,家里人不管他,所以初中三年基本上都没怎么安分地坐在教室里学习,一心只扑在热爱的网球上。而路晓楚从小在单亲家庭中长大,五岁那年,她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在和父亲因为高利贷的事情争吵之后,跳入海中,无解的回应就那样被吞噬。他的爸爸原本有一个小型公司,可是经营不善,苦于高利贷缠身、资金周转不开,只好宣布破产,再加上老婆的突然离开,他萎靡不振,中途也有过二婚,三婚,但因为路晓楚精心编排的恶作剧,都只是短暂的存在,并不长久。
或许是深蓝色的窒息感在路晓楚心头已经郁积许久了,健全家庭出身的孩子与生俱来的那种自信和安全感在她看来就足够优越了。所以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学习,不愿剩余任何空隙去结交些来揭自己伤疤的人,更不想像她母亲一样轻易、平庸地了结一生。
路晓楚说,她和乔小满的邂逅发生在圣熙中学的网球馆。有一次,路晓楚去网球馆找体育老师请假,为了上体育课时多看会儿书。
“你相信缘分吗,”我看见了路晓楚嘴角少有的上翘。
那天体育老师有事不在网球馆,她走进网球馆的时候,空空荡荡的场地里一直回响着网球碰撞过地面弹起又落下的声音。
她注意到是一个穿着初三校服裤的男生正在卖力练习,印着动漫人物的白色T恤湿了一大片,“请问杨老师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