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茫茫，遥远如隔银河。
据说，泡澡时分泌出的多巴胺数量堪比谈恋爱时期。
是不是真的，她不知道，只觉得自己的灵魂瞬间归位了。
脸还有点红。
她打了个哈欠，起身打开放在置物架上的平板，长指一顿飞舞。
网络世界就是好，你想找的，它都有，找不到的，也能从蛛丝马迹中剥出。
她抬抬眼皮，看着大篇的百度介绍。
苏柏晗，id：suki
曾为DSN三年青训生，2014年以AD位置首秀。
现为DSN电子竞技俱乐部的首发上单，凭借出色的补刀和稳定对线的能力，成为队伍里最坚实的存在。打法温柔，曾一度让对手们误认为是软柿子，在2015年的S5世界赛对阵韩国队伍QR中，开局不到五分钟，就把有素来有“上单之王”称谓的T皇打残迫使他回城；后来面对三人包上，以极深的防gank能力溜了对面三人后成功逃脱，给队伍赢下了偷大龙的时间……
S5世界赛后，声名大噪，被外媒评论为新一届的“上单之王”，被韩国队伍认定“最想面对的对手”，以温厚的亲和力，吸粉无数。
巴拉巴拉的……
都是她看不懂的东西。
再往下，就是一张张的照片。
男人的长相偏阴柔，五官每一丝线条都生得恰到好处，丹凤眼清澈透亮，像一轮弯月，照亮江面，就连嘴角的弧度都勾得人寸寸生烟。
凭心而论，饶是她曾画过多少人物头像，都抵不上这张脸顺眼。
具有不分男女的斩杀力。
留言上，粉丝们的示爱滔天，急不可耐的分享着每一个偶遇的细节，诉说着他有多温柔亲切，一呼百应，成千上万的表白如江水。
一个光辉的人设从此立了起来。
至此，没人看得见他皮下住的是人还是兽。
林知粒关掉了评论，躺在浴缸里，全身被浸泡，无数的泡泡铺满她手心，越搓越多，永不幻灭。
忽然，她停下了动作，被忽略的一点在此时发亮起来。
加入DSN青训三年，初次比赛是在2014年，算下来的话……
2011，他们才高二。
整整一年，他都没提过这件事。
指甲几乎要嵌入肉里，她特别清楚的记着，在接到林森要去试训电话的那晚，她一个晚上没有睡，第二天要月考，她抱着书一个字也背不下去。
她不懂这个游戏有多大的魅力，让年轻的小孩飞蛾扑火一样献上自己的青春。
她本能的排斥。
天一亮，就怀揣着不安跑去了网吧，第一件事就是把苏柏晗提溜出来，让他能准时去考场。
烟雾熏潦的地方，她一字一句的说：“你绝对不能跑去打什么职业。”
他信誓旦旦的回答，“我不会。”
噢，那个时候她可是把他当预备男朋友在对待呢。
……
被扔进喷泉池的脊背还在隐隐作痛，水温一点点的冷下来，那三个字如魔咒，霎那间，浇得她浑身都清醒了。
他在骗她，她对此一无所知。
新仇旧恨都在面前，林知粒本就不大的小心眼被撕扯得更开了，哗啦啦，像被戳了一刀。
她安静了半响，脑子里已经自动生成了一套方案。
没有人会比她清楚，他这个人的真面目。
*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
按着李婶给的地址，她开着车慢悠悠的晃到奶奶最爱吃的茶楼附近。
凉城人最讲究吃食，无论春夏秋冬，一条街的美食从不缺席。一份甜腻，循序渐进都能做出几百种糖水，偏偏口味一个都不会重复撞上，又讲美颜滋补，就连嚷嚷着要减肥的肥妹都抵不住来一碗。
最可怕的是一笼笼的广式小点心，凉城人能从早上喝到华灯初上，日日夜夜，永不眠休。
林知粒把车停好，站在号称凉城最大的茶楼门口，瞪大眼睛看着华丽的招牌。
苏家酒楼，这四个字堪比铁钉，猛扎她心。
高跟鞋落地，声音清脆，她一口气上了三楼，眼尖一扫，就看到坐在角落里，小口吃虾饺的小老太太。
她推开旁边的椅子，坐下说：“奶奶你怎么总挑这家喝早茶，多远，小区楼下的覆闻居不就正好？”
林奶奶拍拍她的手，给她倒了杯茶，“知知喝。”
“……奶奶我不渴，也没上火，”她抱胸环视了一桌的食物道：“一桌都是甜的，小老太太你不行啊，糖尿病是不能多喝这些的……”
林奶奶默默挖了一勺双皮奶进嘴里，小小的咀嚼，“可是这家好吃，覆闻居的虾饺都没这里的大，我又没天天来，一周一次而已……”
委屈的都快把脸埋进碗里了。
林知粒咬咬牙，总不能跟奶奶说，这家店的少爷在泰国差点把你孙女摁进水里出不来，现在她待在仇人的店这里，只觉得小脸啪啪啪的疼。
算了算了……
离开国家美术馆在家的奶奶也就剩下这么一个爱好了。
林知粒松口气：“行行行，你吃吧。”
林奶奶如蒙大赦，如孩童般无忌，“我同这家店的阿叔聊过天了，他们老板的儿子跟你年纪差不多大，我看过照片，人长得很俊，最重要的还没有女朋友呢。”
她低头打开手机，开始预约一条龙的沙龙美容，美甲，不甚在意的“哦”了一声。
林奶奶继续强行兴奋：“还和你一个高中毕业的呢！”
林知粒嘴角一抽：“那真是好巧。”
林奶奶：“过年回来让你们见面？”
“……”
她毛骨悚然，冷漠的伸手把一笼红枣糕挪到了圆桌的另一边，让林奶奶夹不到以示态度。
林奶奶哼哼唧唧：“不要就不要嘛……”
*
刚回国不久，微信好友里少不了一番问候。林知粒兴致缺缺，忽略了千里追稿美编的消息，选择装死。
再哗啦啦的删掉一圈的塑料友谊的对话框，混乱的微信消息只剩下八条，全部来自西乔。
【李泽言嫁我：卧槽，都说我不吃榴莲，你还给我寄了一箱的榴莲巧克力？绝交！】
【李泽言嫁我：好吧，看在你买了个香奶奶给我的份上，我就重拾这份友情。】
【李泽言嫁我：富婆，你怎么不理我？你是不是有野男人了。】
【李泽言嫁我：啊啊啊！你要找我就晚点找吧，FK俱乐部的崽子们开直播了，我要挨个蹲。】
……
……
乱七八糟的。
谈话内容，她一个都不感兴趣且没营养。
林知粒开始怀疑，到底是什么成就了她和垃圾哲友八年不断的友谊。
她抓了根头发丝玩了回，说起来，她认识苏柏晗的时候，西乔就已经扎居成为她同桌多时了。
人称八卦小公主，毕业以后的路线和她截然不同，以画暴走漫画风的小动漫为生，成为林知粒这类古典美术流所不耻的十八线小漫画家，至今一本漫画本都没出版过。
好歹也是央美毕业的，能混成这样跟遭了天谴似的。
林知粒脑子里回放着苏柏晗说过的话。
那种恨意滋生的眼神，好像她杀了他全家似的。
不仅如此，现在和以前的性格也是截然相反。
不疑惑是假的，她想了想，敲了一行字过去。
等了半天没有回复，看了下时间才早上八点多，对于十八线小漫画家来说，正是熬完夜的最佳睡眠的时间。
两人的沟通基本全靠时差。
把奶奶送回家之后，林知粒开始完成一天的精致计划。
她这人在某些方面挺肤浅的。
喜欢换着发色和美甲玩，也总爱挑一些难驾驭的颜色。
于是，折腾了五个钟后，她就完美的顶着一头奶奶灰走在街上。
她皮肤白，五官又立体，根本不会出现染完以后显村的问题，相反有种道不尽的异域风情。
指甲也染成了火烧的红色。
一切都很满她的意，昨晚的那点不愉快被填满了一点。
不得不感叹，这就是当女人的好处，烧烧钱还是能买到快乐的，不必肝肠寸断的纠缠到死也不得解脱。
下午三点，她躺在美容院的床上，脸上涂满绿色的药膏，做抗敏。
失联已久的西乔终于有了回音。
【李泽言嫁我：你问他做什么，你在家吗我做了小饼干拿给你。】
林知粒仰着脸，一边欣赏美甲一边回复：我在美容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