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不太懂他在干什么,但明白他一定有什么发现,抿住唇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三宝的声音由远及近,“老大,小绮……有人……”
刚刚绮罗出去打电话,他才知道这消失的二人是去了地下室。
“嘘——”绮罗回头示意。
三宝立即蹑手蹑脚小跑过来。
傅言恒眼皮也不抬,冷声道:“三宝。”
“在。”
“栅栏码,TEOGSDYUTAENN……”
傅言恒念出一长串字母。
他念一遍,三宝能一字不差跟着重复,然后摇头,“不对,推演死局。”
绮罗看不懂他们在干什么,只隐约明白傅言恒从那些毫无规则可循大小不一的口子里发现了什么规律。
“凯撒,DEFGHIJKLMNOPQR……”
三宝又咕哝一阵,继续摇头,“没有,也不对。”
“词频法,q 0.1 r 6.0 s 6.3 t 9.1 u 2.8 v 1.0 w 2.4 x 0.2……”
“不能成立。”
如此念了好几段天书,傅言恒又道:“摩斯,1 3 、1 3 3 3、……”
绮罗心一跳,摩斯她知道,摩尔斯电码,小时候程蕴和她玩过的解密游戏。
可这裂口跟摩尔斯电码有什么关系???
傅言恒念一长串,三宝就像是翻译机,迅速重复数字再念念有词,“1 3,A,1333,1,……0J1108FUQIAO……”
兴奋跳起来,“这个可以!”
绮罗猛地抬起头,愣愣看着三宝,神情震惊至极,“你刚刚念的什么?”
傅言恒直到这时才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看向绮罗解释,“我们尝试了各种图案与数字密码,试图破译这些可能留下的信息,能够完全对上破译表的,应该就是这个,如果我们的推测没错的话,你父亲想留给你的话就是A10J11……”
他话还没说完,也和绮罗一样倏然怔住。
三宝还以为傅言恒是忘了后头的数字字母,得意洋洋补充道:“……08FUQIAO,虽然还不造是什么意思,好歹是解密了第一步,数字解密是我的强项哦!”
忽然察觉气氛不对劲。
绮罗和傅言恒一个坐地一个半蹲,画面静止,绮罗眼睛微红,又惊又悲,就连傅言恒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也写满难以置信,像被美杜莎施了魔法的两尊石像。
“怎么了?”三宝不解地揪胡子,“这串字符有什么问题吗?A10J1108,像是车牌号码,FUQ……FU,傅?”
三宝脑子也炸了,一个激灵蹦起来,“傅嶠?”
绮罗像中蛊一样,恍恍惚惚盯着傅言恒问:“你确定这是用摩尔斯电码翻译出来的信息?”
傅言恒也有问题想问她,“是,你是不是懂这种密码?或者你爸以前和你提过?”
绮罗缓缓点头,仍是难以置信,“可这个,裂口,是怎么能看出摩尔斯的?根本就没有二元标码呀?”
傅言恒手指指床垫的划痕,“如果破口是点,之间距离是横,点是1T,横是3T,推测破口之间的距离,就可以用摩尔斯电码翻译了。”
他看看三宝,“刚刚三宝跟我试了各种密码,只有这个可以推演出结果。”
再看向绮罗,“而且,出现傅嶠两个字,更应该不是巧合,我现在有七成把握这是程教授想留给你的话。”
绮罗靠着墙壁,缓缓滑下来,跌坐在地。
地下室继续静默。
每个人脑子里出现的都是同一个疑问,程蕴在死之前,费尽周折用这么难懂的方式留下一个死人的名字干什么???
第10章 10
“咚咚咚。”有人敲门。
“门没锁。”绮罗没回头,这屋子里走路不带声音的,只有傅言恒。
傅言恒走到露台上,双手插兜倚着门框喊:“吃点东西吧。”
夜凉风寒,绮罗坐在露台藤椅秋千上,披着件羊绒大衣,呵气成霜。
一双纤细小腿垂在椅边,头发披散下来,风把发瀑掀开,露出皎洁无暇的脸,饱满的额挺拔的鼻,柳叶眉弯弯,清澈的眼中像有雾气,朦朦胧胧,连带着整个画面都朦胧起来。
这是绮罗以前的老房间,位于三楼,有独立的会客厅茶水间游乐空间书房和洗浴,和其他房间一样,除了基本的家具,什么都没了。
她从下头出来就一直呆在这里,不说话,也不出门。
他猜不到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可以想象她的复杂心情。
这个姑娘比传说中简单许多,也奇怪许多。
旁人都担心的事,比如失去了祖宅,失去了家产,失去了优渥的生活条件,还被限制出境,生活天翻地覆,她一点不担心,她似乎随意得很,吃什么不在乎,穿什么也不在乎,住哪儿也不在乎,头一天住进来房间就一张床一张被,她照睡不误,不化妆不讲究朴素得像个女学生,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千金小姐。
偏偏旁人都以为她不在意的事,是她的命脉。
比如程蕴死亡的真相,比如那个消失八年的傅嶠。
而他多少能推测出一些这对父女龃龉的轮廓,核心人物:傅嶠。
由此看来,她的毫不在乎更像是一种麻木。
像是嗜辣如命的人突然戒辣之后,吃什么都满口清淡嚼不出滋味,是以无所谓,反正得不到最想要的了。
傅言恒等了会儿,见她没反应,叹口气走到秋千的另一边坐下,大长腿支地,淡淡道:“机器已经送去检测了,如果皮质纤维,便可以确定我们的推测。明天可以出结果。”
刚才三宝找到地下室就是想告诉他们,程芮着人将原来华园的扫地机器人都送了过来。
绮罗仍是没反应。
傅言恒和她并肩而坐,静静看着华光四布的园子。
大路旁是大气的灯笼形路灯,丁香小径旁是花瓣路灯,像银河,穿过一大片草地和花圃,是挨着泳池的下沉露台射灯和紫藤花园吊灯,泳池边则是现代气息的几何图案灯,远处还有隐没在夜色中的玫瑰园、银杏树林,假山锦鲤池凉亭甚至人造瀑布……中西景观皆有,可以想象程家盛势的时候,华园是何等的奢靡尊贵豪华之地。
月亮从云后透出来,一道银光正好洒在秋千架上,傅言恒伸出手,五指在那光柱中缓缓捏握成拳,似乎想要抓住月光。
绮罗的视线落在他修长手指上,指节纤细而有力,指腹圆润,骨节分明,是双漂亮得让人想握住的手。
连手都那么像……
“你真的,不是吗?”绮罗终于开口了,声音微微颤抖,孱弱得似乎被风一碰就碎。
傅言恒手指颤了颤,察觉到她目光落到自己脸上,并未回头,垂了眼皮毫无波澜地答:“不是。”
“为什么那么肯定?”绮罗看着那张脸,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我对自己这一生,记得很清楚。”傅言恒收回手来,再缓缓摊开手掌,银辉灿灿,盛满一掌的月光,“我两岁时老妈就跑了,听说跟个船长去了欧洲,再没见过。我爸是出租车司机,爱喝酒,有时间也不怎么回家,在我八岁时出了车祸。我带着妹妹在教会长大。”
短短两句,艰辛都藏在里头,所有的不可能也藏在里头。
绮罗垂下头双手蒙住脸,长发披散下去。
傅言恒又不自觉抬起手伸到她肩旁,手掌像有千斤重,抑制不住地往下靠,他手指抖几下,终于又握掌成拳,缓缓收了回来。
第二次了,怎么有些不受控制?
“不必纠结这个。”他说,十指交扣如锁,“不过,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绮罗放下手。
“程教授这么做,唯一的可能,是想告诉你。”傅言恒嘴角努力挑了挑,挤出一丝笑来,“傅嶠还活着。”
“你知道他?”绮罗空洞的眼神渐渐聚焦,转头凝视傅言恒。
她记得她没告诉过他,傅嶠死了。
“查过。”傅言恒也不隐瞒,“你误认为我是他那天我就查过,好奇。”
“既然你知道,那怎么可能呢?那时候我爸告诉我我还不相信,悄悄跑去监狱找,可监狱的人也是那么说的!”
傅言恒眉毛一挑,“那你见过尸体吗?或者骨灰?任何有真凭实据的东西。何况监狱里的死亡证明太过简单,他生前又没有任何疾病,这个死讯实在诡异。”
绮罗被他的话蛊惑得厉害。
别说尸体骨灰,连墓碑墓地都没有,她可以去找他母亲的,可她潜意识里不想面对,只是想想那场面都觉得自己会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