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林擎转开目光,看又有什么用,里面的人早就不在了。“御花园为什么要在挨着冷宫呢。”
“啊?”小太监看了看御花园,又看看叠翠苑,其实离得很远,御花园大门朝南,而叠翠苑却是勾勾回回几乎看也看不见,说是挨着,只是去往冷宫的羊肠路挨着御花园而已。
“你知道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在哪里遇刺的吗?”林擎问。
小太监方才才宫女抱怨过,当今遇刺的时候年仅十三,被入宫复命的林无难林小将军救下,毫发未伤,而林小将军却身中剧毒,至今残喘着一条废命,药石无医,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十年,如今却不知道陛下吃错了什么药,非要立他为君后,简直可笑,他诚实的回答,“小人不知。”
“就在去往叠翠苑的那条羊肠路旁。”如果不是在这个地方,他也绝对不会认错人,那一身绫罗绸缎,粉润可爱的男孩儿,怎么会是他的阿珒,他的阿珒终日被锁在冷宫不见天日,面黄肌瘦营养不良。他无不恶毒的想过,如果他没有救下楼珖,现在在那皇位上的人,会不会是他的阿珒。
小太监不知如何作答,幸好林擎也没打算让他回答,“走吧。”
田羽扇派人去叫林擎过来后,就站在门口等着了,来还是不来,她都想等一个消息。
终是看着一步一步走向她的人,心中酸涩,当年盛京城最桀骜的少年,如今被层层厚雪掩埋,空留一缕清冷的香。
林擎行礼,“微臣,参见太后娘娘,娘娘…”
田羽扇赶忙站起来,“你与哀家之间不用这些,哀家等你许久了。”这小子从来都不曾这般好好行礼,跟着长公主楼端华来也是皮猴似的只找机会溜出去玩儿,现如今…唉…
林擎直起身,看向田羽扇,与十年前并未有什么差别,岁月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仍旧是美的惊人,美的令人心折,他突然想到楼端华骗小孩儿的鬼话,不由得柔了眉眼。
只是,似乎她眉宇间不再像以前一样总带着一丝愁容,更不像,失去了一个儿子那般…林擎心中那个荒谬至极的想法,在看到田羽扇的时候,再次不可抑制的冒出来。
微微一笑,林擎状似无意,“微臣以为,太后会对陛下有些许不满。”
田羽扇一愣,从台阶上迈下来的步子都一顿,却是笑了,一时间几乎万物失色,“陛下还没告诉你?”
林擎缓缓瞪大眼,深吸一口气才按耐住转身去质问皇帝的冲动,“陛下应该告诉微臣什么?”
“他没告诉你,哀家这个当母亲的,就更不能说了。”田羽扇伸手召来裁缝,“帮君后量衣吧。”说罢,甚至自己上手在一排排布料中挑选起来。
“大渘虽男风盛行,却从未立过男后。”林擎配合裁缝。
裁缝似乎又聋又哑,只是低头做事。
田羽扇端庄优雅,“路都是人走的,有一才能有二。”
“陛下现下后宫无人,太后不愿儿孙绕膝?”
“陛下已有冬阳玉雪,天家历经三代,一直都是儿孙单薄,哀家早已看开,阿擎又有什么担忧?”
一句阿擎差点儿堵住他,林擎咬咬牙,“为何偏偏是我?就因为我曾救过陛下?”
田羽扇眉目柔和,“林大人所问之事,他日自会找到答案。”
“我现在就想知道。”想知道现在的陛下,到底是谁。
“你救下阿珖,哀家自是感激的。”田羽扇却不回答他。
裁缝收手,对着田羽扇恭敬道,“已经好了,嫁衣定能在一月内赶出来。”
田羽扇颔首,“宫中绣娘赶制朝服和常服,早就听闻锦天绣坊嫁衣做的最好,有劳了。”
裁缝拱手,“娘娘言重。”说罢就要转身,却又停住了,“是否需要陛下过目?”
田羽扇笑,“要的。”
裁缝退下,林擎想问之事也没有答案,此时就想要离开了,“娘娘可还有事?”
田羽扇摇头,“这十年来发生了太多事,哀家也未曾去看过你,如今见到了,心下也安了。”
林擎拱手,“即是无事,那无难便退下了。”
“阿擎…”田羽扇开口,“你这身体…”
林擎抬头看她,良久才问,“娘娘在担心什么?”
田羽扇实在是心下不忍,“有一人,把你放在心尖许久,本宫愿你能与他白头偕老。”她就像每位希望自己孩子幸福的母亲一样,祝福得真心实意。
这句话却让林擎的心几欲跃出,“那人,可是我心尖上的人?”
田羽扇慈爱的笑了,“你的心,本宫如何得知?”
林擎眼前黑了黑,撑住椅子才稳住身体,“太后娘娘可会骗我?”
“关乎陛下,哀家怎会骗你。”田羽扇笑的慈爱,满目柔和。
林擎走的很快,身后的小太监几乎跟不上,想着对方的身体,小太监出言提醒,“林大人还请慢些。”
“陛下现在在哪里?”林擎冷冷的问道。
小太监茫然的看着他,“在,在安神殿?”
林擎懊恼,父亲和弟弟还在,他能去哪里。
楼珖和林樾林竹三人相顾无言已经许久了,除了战场上的争执外,能聊的也只有林擎了,可偏偏他们父子二人几乎终日奔波在边关,对林擎的了解也是通过林兰的家书,要说真知道些什么,怕还不如一直守在他身边忠心耿耿的林海。
林樾心中郁结,楼珖的许多问题竟把他问住了,一个大男人,谁会关心另外一个人喜欢吃的咸一些还是淡一些,还喜欢吃糖吗,冬日需要盖多厚的被子,夏日是否贪凉…有什么毛病不行!谁会这么婆婆妈妈!他能答上来的也只有仍喜欢吃甜,不然能被长公主叫林甜甜吗?!可转念一想,林擎毕竟是自己的长子,现在身子又是这样,一时间不知是愧疚多些还是别扭多些了。
林竹看着那道月白的身影疾步走来,站起身,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我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大哥绝不能动内劲。”说罢脚尖一点,冲出门去拦人了。“你疯了?!谁让你用芙蓉云步的!”
林擎眉头微皱,他忘了这件事了,可用了也是用了,大不了毒发一次,反正也不差这一回,干脆掌下蓄力,把想要把他拦住的人四两拨千斤的推开,脚下流转,几步就进了门,他一把攥住楼珖的衣领,“阿珖?”
楼珖被这两个字砸愣了,不知母后和他说了什么,更不知要从何开始解释,“我…”才说了一个字,觉得不对,楼珖伸出手搂住林擎,怀中单薄的身体正在以一种肌肉和骨骼承受不住的可怖的速度颤抖,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里到外的蚕食他。
林擎双目通红,仍然攥着他的衣领,声音颤抖,“你告诉我,你是阿珖吗?”
楼珖觉得站不住的是自己,“你怎么样?疼吗?”
“不疼,没我的心疼…”林擎软了身体,巨大的疼痛蔓延至身体的每个部位,掏空了他的气力,从唇角溢出了些许血迹,被同样颤抖的皇帝抹去,眼神却是明亮的吓人。
高高在上的皇帝把怀中人死死抱住,低声说道,“我不是,我不是阿珖…甜甜哥,我不是阿珖…我是你的阿珒…”楼珒在他耳边轻声承认。
林擎得到确认,终是闭上了眼。
林樾冲上来扒开林擎的衣领,“药呢?林竹!他药呢!”
“找!”林竹挤过来,慌乱的扯林擎的衣服找药。
梅花从左眼开始蔓延,在他的皮肤上大朵大朵的绽放,梅花香充斥着整个安神殿。
慌乱中,一块羊脂碎玉从林擎的衣襟中滑出,碎玉的伤口被人日复一日的握在手中摩擦,早已褪了凌厉。楼珒被这块碎玉扎了心,漏开一般的疼。
药瓶被找到,林樾颤抖着手倒出一粒,塞进林擎口中。楼珒把人抱起来一些,方便他吞咽下去。
“需要多久?”楼珒死死盯着林擎,问道。
林竹咽了口口水,“大概一炷香,就能醒过来了。”他看着楼珒,“怎么回事?太后和他说了什么?”
“秘密。”楼珒把人横抱起来,放到塌上,“关于,我的秘密。”
林樾和林竹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我不是楼珖,我是楼珒。”他轻描淡写的扔出来一句话,炸的林樾林竹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擒住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皇帝的皇帝还是担忧一下自己的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