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他,一心只想着同清尘将白天之事讲个清楚。
“清尘。”朝言冲进清尘房中,看到清尘正坐在茶案边闭目养神。于是便轻手轻脚走过去,紧挨在他的身侧坐下。
清尘感觉到朝言的靠近,睁开了双眼。
“白天,我不是那个意思。”朝言在清尘耳边柔声解释道。
清尘没有说话。
朝言见清尘不答,便有些害羞地继续说道:“我。。。我没有不乐意。也不想。。。当作没发生过。。。”
刚一说完,朝言咬了咬嘴唇,在心中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真不害臊。
然而,面对这件事,不害臊又怎么样!
清尘是他这一生第一次倾心的人,也是第一次结伴同行之人,他现在只想,同他这么长长久久地相伴下去。
他似乎忘记了其他的存在。
“你。。。让我想想。”沉默良久,清尘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好。”朝言满心浓情蜜意,当然只想顺着清尘,他眼中泛过一丝狡黠,忍着笑问道,“想多久?”
清尘没有回答。
“这样,够不够久?”朝言凑过去,握住清尘的手。
一次亲密接触的时间,够不够久?
(吹蜡烛。。。)
清尘按住朝言恣意的手,不让他动弹,道:“别闹。”
“怎么了?”朝言觉得有些奇怪。
清尘将脸别开,道:“这里是净水临渊,你师傅和你师兄都在。”
朝言想了想,大抵是清尘觉得在他家中有长辈在,不好意思吧,便没有再追着不放,只是将身子靠在他身上,闭上双眼搂着他糯声道:“那,抱一下吧。”
胸前的体温传来,清尘没有再反抗,轻轻地回抱住朝言。
怀中之人气息平和,越来越沉缓。
人亦有言:进退维谷。
他同朝言,怎会变成如今这般。。。
当初,他又是怎么会允许他接近的呢?
是因为那单纯烂漫的样子像极了当初的自己么?还是因为那从不退缩的勇气和不求回报的付出感染了自己?抑或是。。。身上那股像极了暮迟的气息,诱惑了自己?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没办法就这么接受朝言。
自一千五百年前开始,他的心,就已经属于另一个人了。他在一处世外桃源之中,深深跌进了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里,再也没有出来过。
他苟活的那一千年,只是为了与那双眼睛再次相遇。
想死,是为了他。活着,亦是为了他。
爱他,就如同刻印在自己的骨髓中一般,与他同在。
可如今,重逢之期愈近,却横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来。
没有感情的陪伴,真的好么?
可即使陪伴,又能陪伴多久呢?
暮迟回归,他必然会日日同他相对,与他一起待在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那时候,朝言又该怎么办呢?
他真的不知道。
或许,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清尘苦笑。
他终于明白了暮迟当年的感受。
他也能体会朝言的感受。
无心之人顺其自然地接受,求爱之人却当成了回应。
可真的,来得及么?
“君。。。回。。。”朝言在梦中呓语。
清尘收起心思,将朝言抱到床上轻轻放下,盖好被子,自己悄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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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雪应门的时候,看到清尘站在门外。
“尊上。”胤雪有些诧异。这么晚了,尊上有什么事么?
清尘走进胤雪房中,道:“今晚我睡这里。”
“呃。。。好!”胤雪虽然被清尘这个决定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很快便行动起来,将床上的被子摊好,又将屏风挡在床前,然后向坐在茶案边的清尘施了个礼,道,“收拾好了,尊上。”
清尘继续喝着茶,像是没有听到。
“尊上?”胤雪又轻轻唤了一声。
还是没有作答。
胤雪不再催促,安静得跪坐在一旁。
良久,清尘淡淡地问道。:“你说,他要是回来了,会怎么样?”
跪坐在一旁的胤雪正在一晃一晃地打着盹,清尘一句话下,他立刻醒了过来。
他?是说。。。圣尊么?
胤雪脑子转得极慢,终于答道:“应是重回大罗天上吧。圣尊毕竟是两仪圣尊,本就不理俗务,若不是魔界之事,他根本就不会出大罗天,更别说在虚泽渊境一待就是五百年了。”
回。。。大罗天么?清尘手中的茶杯停了停,放了下来。
“那么你呢?”清尘继续问道。
“我?”胤雪有些不明所以,他摸了摸脑袋,老实地回答,“我自然是陪着尊上了。尊上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不想陪着他么?”
胤雪眼中有些茫然。尊上是在担心什么?担心他会离开他么?可是,神兽认主之后,便是结下了至死不渝的忠贞,怎会离开自己的主人呢?早在一千多年前,他同尊上缔结血盟之后,他的生命中,就已经定好了唯一的、也是永久的方向了。
胤雪坚定地说道:“我是尊上的坐骑,尊上是我的主人,我这一生,只会永远陪伴在尊上的身边,不死不休。”
清尘侧头看着胤雪突然坚毅的眼神,明白他是在向自己明志。他继续拿起茶杯,喝完了剩下的茶水后,道:“我想陪着他。”
胤雪终于明白自家尊上在说什么了。
这一句话,其实他自打一千多年前便已经知道了。
可是,这一句“陪着”,又谈何容易?
“尊上。。。”胤雪带着些许劝解地唤着。
“我知道,不容易。在虚泽渊,我或许还能陪着他,但是在大罗天。。。呵呵,大概是我妄想罢了。”不知是这茶水苦涩,还是清尘口中苦涩,他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如被腻住了一般,连话都快要说不清楚了。
胤雪听得心疼。一千年前,当尊上被幽荧圣尊带回虚泽渊的时候,当他看到尊上全身上下犹如一张破网一般、无一处完整皮肤的时候,当他看到尊上为了能再见圣尊一面而煎熬着活下去的时候,当他这一千年来没再看到尊上正眼视物、没再听到他开口发声的时候,他都知道,尊上对圣尊的执着,已经深入骨髓,如血液一般在他体内流动。
为了那五百年的相处,他用了整整一千年来惩罚自己。这样的情意,又怎能轻易放弃?
“尊上想去哪儿,我就陪尊上到哪儿。”胤雪佯装无谓地说道。
清尘微笑着侧过脸来,说道:“睡吧。”
这一夜,过得漫长。
朝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一个人睡在客房。莫不是清尘一大早就出去了?
他起身简单收拾了一番,走出房门,却看到清尘从胤雪房里出来,而胤雪也紧随其后。
胤雪见到朝言从尊上房中出来,对于昨晚之事,心中便了然了。
朝言倒也没有多想,问道:“清尘,你找胤雪商量去天界的事么?”
清尘沉默不答。
“尊上昨晚歇在我屋里了。”胤雪说道。每次都是因为朝言,每次受牵连的都是自己,胤雪有些苦恼。
歇在胤雪屋里了?朝言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歇在胤雪屋里呢?
大概是因为怕鲲池晚上来叨扰,看到了不好意思吧。
这么想着,朝言就又觉得幸好鲲池昨晚上没有来打扰,否则的话,看到他睡在清尘屋里,大概又会训他几句,将他拉走了。那样岂不是打扰了他的美梦了?
想起昨晚那些羞涩的梦,朝言腼腆一笑,将其他多余的念头都甩掉了。
他抓住清尘的手臂,道:“今天阳光正好,我带你去后泽转转吧。”
后泽是朝言和鲲池小时候经常一起嬉戏的地方,就在净水临渊的背后。
整个净水临渊呈长弧形建造。西侧水泽中有座独立的阁楼,正是水渊尊人的住所。往东这边如眼睛一般形状的是主院落,包含了正殿、偏殿、厢房等,再往东是两条弧形长廊,临水而建,长廊上分布着几座楼阁,靠北边一侧是鲲池和朝言的房间,靠南边一侧是其他内室。长廊的尽头便是一左一右的藏书阁、灵器殿了。两条长廊中间是汪水池,上面遍布着橙色花心黄色花瓣的萍蓬草,在蒲叶上灵动可人地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