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他瞧着却是忍耐到了极限。
苏凝绿眼睁睁见着他先红了耳根,装出镇定自若的模样,于是她反手挠了挠他掌心,他才终于忍不住了,松了手指要抽开去,无奈手指被她紧握,他一时没能挣脱,只能狼狈地侧过头去,低声训她,“胡闹!”
她没忍住笑了出来,正要再说几句话,门口传来人声,说是京兆尹史成周求见。
苏凝绿出宫的事情,旁人自然还是不知道的好,谢淮便匆匆地起身出门去,待到了门前,已经恢复了寻常面色,说了几句话,连人都没请进来坐一坐,便又打发走了。
他动作不太明显地将女帝给自己的东西藏到怀里,然后才道:“楚王与庆明长公主在东市碰上了,起了些龃龉,随后聚众闹事,误伤了不少民众,京兆尹闻声赶去,因着涉及皇亲,不敢擅专,去宫中找您不在,便来寻臣拿主意。”
苏凝绿听出他为史成周开脱,也表示自己并没有擅权之意,不由有几分好笑,“太傅无需如此小心。”
“你总不会叫史成周去等朕的消息罢,”苏凝绿想了想,笑起来,“你同他说怎么做?”
谢淮用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拢好桌上的牌,又将它们叠放整齐,仿佛在整理自己方才乱了的心绪,“臣知此事紧急,便自作主张了一回。”
“你叫他怎么处理?”她好奇地问。
谢淮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眼来望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叫京兆尹先把两边人都抓入了京兆府监牢,若是反抗,便以谋逆论处。”
苏凝绿“咦”了一声。
和世人想象的不同,谢淮并非握权擅专之人,他虽帮女帝也处理些折子,但是最后都会一一过问她的意见,待女帝堪称忠心耿耿。
随着苏凝绿渐渐成长起来,他更是许久没有替她做过决定了,更何况如今这回下令,居然是直接把皇子公主给抓进了监牢之中?
这京兆府监牢同刑部的大狱又有些不同,若是民事案件,刑部一般不插手,皆由京兆尹全权处置,譬如那些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偷鸡摸狗之流,大多罪不至大狱,只会投入京兆府监牢小惩一番。
可堂堂两位实权在握的藩王被关进这地方,若说什么造反谋杀的罪名也就罢了,毕竟不想上位的藩王不是好藩王,可如今因为当街斗殴被关进监牢,周边全是因为偷鸡摸狗而进来的小偷小摸,这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有一种抽着脸,说“你们就是个臭弟弟”的微妙喜感。
苏凝绿忍不住笑问:“……老师这是被他们冒犯了,以公谋私?”
“算是,”谢淮竟然坦然地承认了,他落落大方地瞧向苏凝绿,“臣虽不知陛下为何容忍他们至此,却因二人对陛下举措不恭而怀恨在心,这是私心,陛下可否要降罪?”
苏凝绿弯着眼笑了,“谢淮你以公谋私,以下犯上,这是逼朕罚你,那朕便罚你——”
她嘀嘀咕咕了什么“婆媳关系”,还嘀咕“两宫太后打牌挺厉害”,便又抬起头来,说,“罚你陪朕玩一个月的纸牌,咳咳,共同锻炼咱们的牌技?”
谢淮忍不住想要弯起嘴角,举手握拳,伪装咳嗽了两声,才终于平静地回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作者有话要说:赵叔赵婶:咱们郎君这个情况,瞧那小娘子富贵,怕是不能门当户对……
苏凝绿:没事,这天底下谁同我都不能门当户对。不过我掐指一算,你家郎君命里缺我,同我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淮:……
苏凝绿:不过他身份这么低,这个婆媳关系呢,的确是个问题,只能叫他好好学打牌了,在牌桌上罢面子给挣回来!
谢淮:那我真是谢谢您不嫌弃了。
明天也会有双更掉落哈~
第27章
另一边, 楚王和庆明长公主俱被关在监牢之中,庆明长公主听着左右传来的吆喝声划拳声, 嘈杂烦乱, 终于发飙了, “她竟然敢如此欺侮于我!”
本来以为京兆尹奉旨把自己关进来, 乃是权宜之计,不时苏凝绿必然毕恭毕敬地过来把自己请出去。
……结果现在已经在监牢里待了几个时辰了!
楚王冷嘲热讽, “有什么好挨不住的?你身边不是还有你养的哈巴狗儿好解闷吗?”
“殿下!”冯汜变了脸色,咬牙切齿地说,“请慎言!”
楚王哈哈大笑起来。
虽然苏凝绿常说他没脑子, 但是楚王的混不吝是无差别攻击,对着他最看不上的小白脸儿尤其。
庆明也是大怒, 奈何进来前身上的武器俱被收缴而去, 如今就算是想越狱都不能了。
于是两个口吐芬芳(?)的兄妹在监牢之中友好地(?)问候起了彼此共同的祖宗十八代。
另一边,谢淮手中握着纸牌,沉吟道:“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没有没有, ”苏凝绿“啪”地打出一张牌叫他罚摸三张, 催促他,“上一盘放水太明显了, 这一盘你要装作用尽全力然后力有不逮的样子输给朕。”
“……是。”
直至傍晚, 苏凝绿玩完了几把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呀,楚王和庆明还关在监牢之中。”
谢淮因为一直兢兢业业“不那么明显”地让着她, 如今除了一双眼睛还露着,整张俊脸上都布满了女帝兴致勃勃地贴上来的纸条,“……”
他愧疚地道:“臣这便去。”
苏凝绿沉吟片刻,伸出手来,替他把那些可笑的纸条一一拿下,团成一卷塞进怀里妥善放好,方才满意地说:“这纸条朕记下了,老师欠朕十六个人情。”
谢淮:???
说好了叫我让你,让着让着居然还欠了你十六个人情?
他好脾气地说:“陛下,您方才叫臣让您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苏凝绿掰着指头算了算,“你让着朕,算是还了一个人情,那便还有十五个。”
这约莫是帝王家的祖传算数法,统称“臭不要脸天下无敌”法。
谢淮见她起身,耐心地替她整好了衣冠,因着今日穿得家常,倒是无需换衣裳,二人便乘着马车直奔光德坊京兆府处。
京兆尹说“不敢擅专”,其实是一句客套话。这位置向来坐不住人,一年换三五个京兆尹也是有的,多是因为得罪了某些政党被迫下台,他的前任甚至是被暗杀的。
不过如今的京兆尹史成周堪称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没有他不敢拿的人,不敢断的案。就算是如今庆明同楚王生事,他也不过象征性地往宫里递个话,横竖他清楚女帝同自己的兄姐不对付,递不递话没什么差别,总归是打算抓起来的。
不过史成周也没想到,女帝会亲自来一趟。
“方才同人商讨政事,便没有接见史爱卿,”苏凝绿嘴上一套一套的,恳切地说,“这才想起来这会事儿,还敢问史大人,他们在东市是为何生事?”
史成周摸着一把胡须,皱眉吁气,“我问了方才围观路人,好似是楚王出言寻衅在先,说了庆明长公主身侧的那位郎君一些不太好的话。”他耿直归耿直,在上官面前却还是有些求生欲的,闻言有些犹豫地看了谢淮一眼。
他心说:当日在宴席上隔得远还不曾仔细看,今日凑近了这样一看,这二人当真像极了。陛下这样信重谢太傅,也不知道看到那冯汜是个什么感受。
苏凝绿挑眉,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说了什么?”
京兆尹表示自己暂时还不想得罪无辜的谢太傅,于是乖觉地道:“臣带陛下去监牢中问一问便知,若口口相传,难免以讹传讹。”
苏凝绿眯着眼,“带路。”
她侧头问谢淮,好奇地说,“楚王为什么要主动寻冯郎君的麻烦?”
如今过年休沐,因此谢淮并未穿往日朱紫之色,穿得一身暗红圆领袍,身姿郎朗,连带着袖间银线也多几分矜贵,他又生得俊朗白皙,走在昏暗的监牢之中,都好似整个人在熠熠生辉,闻言他瞥了女帝一眼,眸光仿佛积雪般清冽,破天荒的,没有回话。
谢淮心知肚明,这就是楚王闲着没事找事,那冯汜是做了替罪羊了。
苏凝绿那日宴席之上,当众给冯汜赐下吃食,楚王既然看到了,自然就觉得庆明长公主带着冯汜乃是居心不良,按照他的性子,无事尚要起三尺浪,如今有了把柄,如何还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