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新任的尚书已是定下了,”她含笑瞧着下头,说,“还劳刑部将施龄放出来,有些该交接的,吏部领着老师交接去。”
吏部余尚书自从那日同谢淮起了口角,就心下忐忑,尤其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触了谢太傅霉头被收拾的施琅,如今见女帝垂询,知道谢淮并没有给自己穿小鞋,松了口气,应得真心实意。
反倒是刑部的唐夔犹疑一番,上前道:“微臣斗胆,有一事要禀告陛下。”
“说。”
“施龄自前两日起,就有些……疯疯癫癫的,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病,”唐夔犹疑着道,“刑部的大夫看不出好歹,只怕还要陛下施恩,召个太医去瞧一瞧。”
这种事情本身是无足轻重的,但是唐夔算是个厚道人,施龄虽然被抄了家,但是念在过往同僚的情分,他也不想对方落得如此境地。
另一方面,就是原先刑部一直扣着施龄也是皇帝的意思,如今施龄不明不白在狱中犯病,唐尚书可不想被扣上个落井下石的名声
苏凝绿挥了挥手,准了。
可等到宫门将要落锁之时,唐尚书再度递了折子进宫来,与之同行的,乃是去找施龄交接的谢淮。
女帝正打算歇下,听闻两人求见,只好又起身换了见客的衣裳,在前殿会见两位大臣。
她惊讶地发现唐夔的脸色简直难看得像鬼,连谢淮都有些失了往日从容,神情冷肃,活像是有人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
苏凝绿自以为幽默地调节了一下气氛,“老师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被人打了?”
唐夔:“……”
唐夔:见鬼,我好像从陛下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期待?
谢淮拧眉,拒绝这时候的冷幽默,拱了拱手,“陛下,是施龄……”
苏凝绿大惊,“施龄打你了?”
谢淮:“……”
见他沉默,苏凝绿眯了眯眼儿,心知不对——难道那施龄当真有这样大的胆子,如今还敢到谢淮跟前猖狂?
既然是谢太傅被打,女帝自然不能善罢甘休,她心里谢淮是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小白花,遂点了点唐夔,“唐大人来说!”
唐夔犹疑着说:“太傅身手过人,方才施龄好似发了疯,太傅就被轻轻地咬了一下……”
其实是太傅单手制服了施龄,结果施龄好似神志不清,冲着没有防备的谢淮手腕咬了一口,霎时就见了血。谢淮匆匆包扎了一番就过来了,只怕如今血都还没有止住。
来的路上,谢淮就道:“此事不必与陛下提起。”
唐夔支支吾吾,心说陛下对太傅那么关心,不提好像不好。
当时,谢淮淡淡看了他一眼,提点说:“陛下正在清理她看不惯的官员,唐尚书想必不想检验陛下的耐心?”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女帝的反应。
苏凝绿一面叫人去传太医,一面起身,把想要辩解的谢太傅单手按住,掀开了他的袖子。
伤口深可见骨,血流不止,几乎把方才换上的纱布都染红了。
她冷着脸,松开了手,由着匆匆赶来的太医为谢淮止血医治。
“说罢,”她淡淡问,“那施龄到底是犯了什么病,是知道朕抄了他家,现在连命都不想要了?”
谢淮张口要说话,女帝转向他,粗暴地道:“你闭嘴,好好养伤。”
竟然是连老师都不叫了。
唐夔深感自己在这儿多余,却只能战战兢兢地回答说,“好像、好像是犯了毒瘾。”
作者有话要说:女帝:岂有此理,朕都还没摸过太傅的手,他居然就被人咬了?
谢太傅:……
谢太傅默默给出手腕:那您也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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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所谓“毒瘾”,其实是烟瘾,乃是将烟丝同一种唤作米囊子的果实混在一起,造出来的药物。
米囊花初入九州时,人人以其为观赏之物,发展到后来,也不过是以其入药罢了。可后来被有心人拿来利用,造出了“鸦片”,一时达官贵人皆以手握一杆烟枪为荣,成日吞云吐雾,浑浑噩噩。前朝正是亡于此,因此本朝开国以来就严令禁止百姓再植米囊花,一些大夫若要种植入药,也要有清清白白的一本账,写着种植几何,用去何处。若是这花帐无法抹平,乃是触犯了大周刑律,不论多少一概要入狱的。
且米囊子价贵,寻常百姓用他不起,便有些皇亲国戚也得掂量着那暗处鸾仪卫的监视,从不敢逾矩。
冬至降至,有祭祀大典,正是满城禁军都紧着皮子,唯恐生变的时候,偏偏这会儿发觉了一个吸食鸦片上瘾的施龄,简直不敢让人细想。
这米囊子是何处而来?施龄吸食鸦片,那施家其他人呢?米囊子流向不明,那京城中其他王公贵族呢?
谁知道,这比毒药更可怕的鸦片,到底在无声无息之时染指了多少文武官员?
难怪,谢淮连伤口都不包扎就急匆匆地进宫来禀告。此事干系甚大,他也没有把握到底牵连了多少官员,所以甚至不敢将这事转述于旁人之口。
女帝静了静神,盯着刑部尚书,直到对方额头上沁出细细冷汗,才开口问:“薛氏追回来了吗?”
唐夔觉得自己简直是有苦难言。抄家虽然是大事,但是逃了个姬妾却是小事,他又不是兵部的人,哪里管得着追人之事?现在好了,施龄在他的地方被发现犯了烟瘾,发疯伤了谢太傅,再联系到薛氏潜逃,那就不是小事了。薛氏极有可能与这米囊子有关,不然以她的地位,逃什么逃?
他一口气背了好几个锅,觉得自己现在像个万年王八,丧气极了。
苏凝绿冷笑说:“看来朕的六部官员,皆不像朕所预料的那样靠谱,朕把太傅放到六部,只怕是叫太傅来替你们擦屁股的。”
谢淮:“……”这句话是不是哪里有点不对?
唐夔拭着额头冷汗,苦笑道:“劳烦陛下同谢太傅了。”
谢淮对他颇有几分同情。唐夔自觉是因为背了锅,可谢淮却比他清楚得多,女帝本就对如今遍布沉疴的官僚体系有所不满,施家就是她开的第一刀,若是如今另外几个尚书也撞上来,只怕也不能在女帝手上讨到好。
他想了想,打圆场道:“微臣初初上任,有许多不同方面,还依赖几位大人提点,何来劳烦。”
苏凝绿听他这么说,知道他不赞同自己闹出太大动作,不由轻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道:“太傅果然是个好上官,这还没交接完呢,就先替他们说起话来,这是怕朕一怒之下把六部都褫干净了不成。”
谢淮恭敬地道:“臣是为陛下着想。”小皇帝虽有手腕,有时候做事却稍显急切。
女帝眯着眼瞧着他,慢条斯理地问:“哦,那依太傅看来,朕与六部孰重?”
谢淮对她动不动冒出的幼稚之语已经司空见惯了,上回她还对传说中的京城第一美人梅家娘子抱有深切的敌意呢。他自觉是因为自己为六部说话,让小皇帝觉得自己有些与她离心,遂温和地道:“陛下是山河之主,是臣效忠的对象,为何要与六部相比?”
一侧的唐夔:“……”
他没有见过女帝先头撒泼要谢太傅比较自己与梅家娘子孰美的样子,如今瞧着眼前这一幕,莫名生出一种荒诞的感觉:陛下怎么像个吃醋的小娘子?我们六部官员是外头的妖艳贱货?
……然后谢太傅是个妻管严?
苏凝绿勉强感到满意,瞧了瞧谢淮的伤口,自顾自上前执起他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走,朕与你们一起去瞧瞧施琅。”
唐夔:看起来像是捉奸。
谢淮皱眉,不赞同地道:“陛下,眼见着宫门就要落锁,您哪怕想要去,也不该深夜出行。”
苏凝绿“哦”了一声,酸溜溜地说:“不看看你在六部怎么样,朕怎么才能相信你的话?”
谢淮:……合着你还真想去捉奸?
他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