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过来?我么?”黛玉的那点愁绪立时被诧异冲散。
赦生握住她的手,将那纤如细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在自己掌心抚直,让她的指尖朝向萤火虫的位置:“你说过,鸣鱼比丘尼教给了你感受体内的能量——唤醒它。”
话音甫落,黛玉感觉到一点电流沿指尖的经络窜入,直触向丹田,那里沉睡的青芒似被这位陌生的来客惊动,漾出了一丝微波。那点电光在唤醒它之后,即轻盈的沿原路返回,而被它所唤醒的青芒如流波般追随在后,很快,黛玉即看到自己柔白的指尖迸出一丝青碧色光华。
明丽,丰盈,如为朝阳所映透的葱茏的碧叶。
与赦生的雷属性不同,她的天生异力是木,木性融和,清郁,生机泊然,是萤火虫所衷爱的栖止之所。几乎在她的力量焕发出的同一时间,萤火虫们便如同收到了召唤一般,自四方涌流而来。
仿佛星河融汇于一端,而那一端即是黛玉指尖的微光。她渐渐的明丽了双眸,挥指如笔,在空中悠悠然的勾画起来。流萤随着她的勾画而盈盈绰绰的飘游成勾连的诗句,时隐时现,光色缥缈,幽丽之极。
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
“这是青莲居士的诗。”黛玉写罢,向赦生转眸一笑,又纤指连划,漫天萤火虫随之而动。
屏疑神火照,帘似夜珠明。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
“这是梁元帝的诗。”她莞尔一笑,复又换了诗句去书写。
……
黛玉这回的兴致大发,赦生横竖能看懂的不多,只知道此情此景幽清已极。而那些诗句连连变幻,最末的一首却是风格大变——
你点亮了你自己的灯;你所有的都是你自己的,你对谁也不负债蒙恩;你仅仅服从了,你内在的力量。
你冲破了黑暗的束缚,你微小,然而你并不渺小,因为宇宙间一切光芒,都是你的亲人。
那全部的幸福,都源自燃烧的我,暗夜中模糊的你……
这回赦生终于看懂了,所以他凝视着黛玉在暗夜中如有生光的皎白面容,她乌木色的眉睫与发,以及她霞色的莹润檀唇,正欲凑上去亲吻,黛玉却有些赧然的闪开了些许:“你看,他们开始放焰火了!”
随着她娇柔的尾音在河风间一缕缕的沁开,焰火引燃的荜拨声自远方响起,下一瞬,无数明艳无伦的烟花次第盛开于高空之中,明月之下,将下方与夜空相接的隅田川映出了无数绮丽绚烂的光色。
此境,妙若梦幻空花。
病叶出门躺在小舟上,双眼倒影着半空中变幻无常的绚艳色相,百无聊赖的哼着江户城里盛行的时新的小调。船夫摇着橹,让这一叶小舟悠悠的拂过这天上水中的繁华盛景,渐渐地便摇入了两国桥庞大的桥影之下。
视野微微的一暗之际,一道混入暗昧的身影蓦地闯入眼中。那是一位身着夜行衣的蒙面女子,蒙着面巾的脸难辨容颜,惟有露出的一双眼睛芳丽而冷艳,几乎于瞬间便摄住了病叶出门的呼吸。女子似乎在躲避着什么,才选择藏身在桥面下的桥柱上,侧耳聆听着桥上的动静,并未注意到下方游船上正自翘首凝望着自己的男人。
听到了桥上次第响起追捕盗贼的哨声,病叶出门便没有出声打扰她。一直到小舟驶过了两国桥,他才怅然的收回视线:“最近有个大闹江户的女盗,好像叫暗夜之椿……难道她就是暗夜之椿?”
作者有话要说:林妹妹也开始修行了。
最后一首诗是泰戈尔的,林妹妹忘情之下向赦生表白了“我的幸福来自我自己和你”,咳
第75章 普渡神女的新成员
黛玉与赦生戏弄了一阵流萤,赏玩了一阵月色,不知不觉月亮已渐西沉,索性在隅田川的河岸边找了一处干净的所在,赦生张开结界,两人在里面休息了一夜。待朝阳东升,才在水边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又给雷狼打了几条大鱼填饱肚子,坐在雷狼的背上往回居所的路上走。
雷狼昨晚泡了大半夜的水,今早无论如何不想再走水路了,故而便取道两国桥。过了两国桥,便是极为宽阔的广小路,这里有的是茶室饭铺,杂耍歌舞。平日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两人来得早,趁着清静寻了一家干净的料理店进去吃了点儿东西,再出来时已见熙熙攘攘,喧哗之声不绝于耳。尤其以一隅的人围得最多,时不时传来观众们的喝彩声。两人经过时正逢里面的表演结束,女艺人的声音透过重重的人墙,依然显得悦耳动听:“花鸟风月,花从花往,跋山涉水,周游演艺。”
“诸国流浪,歌伎少女。如您喜欢,请留贵意。”
赦生充耳不闻地领着雷狼继续往前走,林黛玉的脚步却是微微一滞,总觉得这个女艺人的声音有几分耳熟。此刻围着的观众渐渐的散了几分,黛玉循声望去,望见了一名身着秋叶黄和服的清秀少女。这回她的脚步是真的顿住了,探手牵了牵赦生的袖子:“你看,那个姑娘是不是谷地?”
赦生本是对事不关己之事漠不关心,但距离与普渡神女们相识过了也不过大半年的功夫,对于五个人的名字想忘记也有点困难,当下停了脚步,也顺着黛玉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她。”
“他们又来江户表演了。”他相遇故知向来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哪怕这几位故知本身也相识不久,黛玉依旧不由得心生欢喜。
正说话间,谷地也看到了他们,少女清新的脸上掠出很鲜明的一怔,旋即与同伴们说了几句,普渡神女们也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在其他的几个人还未能发出声音,之前呼铁粗壮的吼声率先响了起来:“银锽赦生!黛玉!”
看来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并不是黛玉和赦生两人单方面的。
人生四大喜之一的他乡遇故知有多重呢?至少足够急于回居所补眠的黛玉、赦生与雷狼驻足,也足以让普渡神女们暂时停下赖以为生的表演,团团围上来和他们叙旧。谷地见了赦生依旧会脸红,火缘和水谊有意上前把她和赦生隔开,火缘盯着黛玉皎若梨花的玉容看了几眼,松了口气:“看来你过得不错,和五年前相比几乎没变。”
这对情侣里,黛玉是最得普渡神女好感的人。当初若不是担忧她被妖魔所掠,他们也不至于不声不响的帮了那么多。当年分别后,偶然到了风雨萧杀之夜,他们也时常聊起当年在深夜中不经意邂逅的这对妖魔与巫女组成的奇怪情侣,也不是没有替黛玉的安危忧心过。毕竟两人的实力实在相差悬殊,要是情正浓时还罢了,万一有朝一日争执起来撕破了脸,黛玉那点小身板,完全就是给银鍠赦生的狗添菜用的——在如今一看,这对还是过得蜜里调油,完全用不着他们这群外人操心。
普渡神女们心中所忧之事,黛玉一一猜得明白,不由心下一暖:“你们五个人也是呢,这些年来完全不见变化呢。”说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与赦生对视一眼。如果说他们的不见衰老是因为不受此方世界的时空规则束缚,何况对于他们而言,时间实际上只过去了不过一年。那么普渡神女们又为何不见衰老?他们走南闯北、风餐露宿,照理来说再易老不过,却为何哪怕是在面容最为平庸的呼铁身上,也看不见半点风霜之色?而五年前便是娇嫩少女的谷地,为何五年后仍是天真烂漫的十来岁少女的模样?
谷地攀着水谊的肩,探出半张脸,被火缘瞄了一眼,又缩了回去:“因为椿加入了我们啊!她很能干,帮大家分担了好多呢!”
“椿?”黛玉奇道,“这是你们新成员的名字吗?”
火缘点头,提到这名新成员,向来严肃的大姐头也柔和了神色:“她是五年前加入我们。”
五年前?
这个特殊的时间点令黛玉心中一动,正欲接着细问,便见火缘脸现遗憾之色:“可惜她去采买东西去了,不然真该向她介绍介绍两位。”
“有缘自会再见的。”听她说此人不在,黛玉只得按下好奇心,嫣然道。她们聊了这一会儿,旁边的赦生和雷狼已等得有些不耐烦,普渡神女们也不是不会察言观色之人,见状便笑着告了别,主动催他们离开。
回居所的路上,黛玉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