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索性不收仙气,放任着自己行过之处的妖物灰飞烟灭。
她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点光亮。
然而绕进去之后,她却被眼前触目惊心的场景震得一阵心疼。
她原本以为,即便是妖山,可囚禁的终归是长公主,怎么也会好好对待她的。
只见眼前的女子被条条沉重的锁链锁在水银中央的方寸台子上,衣衫破旧,头发凌乱,浑身的伤口多到数不过来,血已经把锁链锈住,时不时蹭掉她几块皮。
肉眼可见的妖气围在她身边,时而俯冲着划她一道,时而咬她一口。可她就静静地坐在中央,一动不动,眼神呆滞。
少女嘴唇微颤,抬手弹出一道光桥,走了上去。
瑶姬淡淡地看她一眼,目光冷漠,又带着些不屑:“又是王母派你来的?”
少女走到她面前,屈膝跪了下来:“奴婢是娲皇宫的侍女,名为彩云。奉了女娲娘娘之命,来救公主出去。”
瑶姬轻声嗤笑:“女娲娘娘?哈哈哈……”
她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石室里,可怜又瘆人。
彩云将女娲娘娘的神旨奉上,她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就抬手将其挥下了水银池。
“公主……”彩云忧心地看着瑶姬,直觉她此时的精神不太正常,却又不敢开口试探她。瑶姬不信,彩云只得耐心地解释,“娘娘答应了您的二子杨戬,必会救您出妖山,公主,您请看。”
她画出一道光圈,光圈里,是杨戬跪在女娲娘娘面前,女娲娘娘扶他起身的一幕。
瑶姬呆滞的眼睛转了转,喃喃道:“二郎?这真的是二郎?二郎他……还活着?”
“公主,您的二子,与您的女儿,都好好地活着。”她轻轻握住瑶姬的手,暗中输入灵力,“奴婢今日便是来救您的,您且忍一忍……”
“女娲娘娘真的说救我?”瑶姬打断她的话。
“是。”彩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回答。
“娘娘怎么会答应二郎?是二郎也答应了娘娘什么吗?”瑶姬眼里湿润,看着彩云,颤声问道。
“这……”彩云低下头,“奴婢不知。奴婢只是来救您出去,其余,便不清楚了。”她正要施展仙术断开锁链,却被瑶姬伸手拦下。
“这是天规化的锁,只有玉帝能打开,仙侍您是打不开的。”
彩云却轻轻一笑:“奴婢既然敢光明正大过来,便是因为,女娲娘娘早已通知了玉帝陛下。这术法是玉帝陛下亲自教给奴婢的。”
一道道华光从彩云指尖迸出,瑶姬呆呆地看着华光,不知是喜是悲。
她日复一日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早已麻木。只有想到丈夫与子女在地狱所受的苦,心口才会有活生生的痛楚。
幸亏二郎与婵儿还活着。
忽然,她神情一怔,紧紧抓住了彩云的手。
彩云不解,却不敢不停下:“公主,您怎么了?是承受不住这仙光么?”
“不,仙侍,你不要救我。”一滴一滴滚烫的泪水从她眼眶中滑落,滴落在彩云的手背上,使得她眼眶也是一阵酸热,“不要救我出去,我不出去。只求您将这机会给我在地狱受苦的丈夫与大儿子,求娘娘救救我的丈夫与孩子。”她转过身,跪在彩云面前,昔日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以低到尘埃里的姿态,磕着一个又一个头。
彩云面色复杂,手动了动,却没扶起瑶姬。
长公主一家如此可怜,若她有本事,她定会帮他们一把。
可是,娘娘……会答应么?
***
金鸡岭上,两个面容英俊的男人各自占了一边,一个身旁立个面幡旗,一个背后带着五色神光。他们呈着剑拔弩张之势,却谁也不肯让一步,谁也进不了一步。
“孔宣,好好的神仙不当,做什么要为一个气数将尽的帝王卖命呢?”陆压摇着扇子,驱开一身的热汗。
“陆压,你向来以散仙自居,不理世俗事,怎么也掺合到西岐的队伍中了?”孔宣反问道,咬着牙,按住轻轻颤抖的手。
“你!”陆压无奈道,“你们一族,当真无愧鸟的身份——各个牙尖嘴利。那丫头与你一模一样。”
孔宣面色一凛:“别拿她与我比!”
“啧,”陆压笑了笑,“你看不惯风临抢了你姐姐,也别拿他们的孩子来撒气啊。丫头身上好歹还留着你姐姐的血呢?”
孔宣冷笑道:“你又懂什么?若不是她,我姐姐怎么会回不来?”提到姐姐,孔宣突然动了怒,原本势均力敌的情形忽地急转,道道神光化成利箭,朝陆压刺来。
陆压侧身一避,令旗暴涨数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向孔宣。
二人在眨眼之间靠近交了数次手,又在眨眼间分开,退回到原处。
这回连陆压也再淡然不得,他声音渐重:“孔宣,念在昔日与你姐姐的情分上,我劝你一劝,逆天而行,必遭报应!”
“陆压,你要知道,我不杀你,也是念在你与姐姐的情分上。”孔宣冷声道。
他们谁也打不过谁,谁也说不过谁,只能愤愤地回各自的营地。
已经在金鸡岭僵持太久,于两方而言,都不是好事。陆压心里在琢磨,不知要不要去趟伏羲宫,借一下伏羲琴。
姜子牙早已料到这个结果,看着陆压满是气愤的脸,淡然地笑:“陆道君,切勿动怒。”
陆压瞥见站在姜子牙身后的杨戬,更是生气。他想了想,故意笑道:“百鸟令毕竟不是我的宝物,我只能将此物威力发挥出一二成。若是有凤君在这里助我一臂之力,早将孔宣拿下了。”
闻言杨戬轻轻地转过视线,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陆压更气了。
姜子牙忙赶在陆压祭出斩仙飞刀砍死自己的师侄前,转过身吩咐杨戬:“我才想起来,日前叫武吉运的粮不知安没安放好,你去看看。”
杨戬知道他的心意,干脆的应道:“是。”
杨戬方走,陆压便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姜子牙走上前,双手笼袖,似是无奈似是感慨:“老喽老喽,小孩子之间的事,我这个老人,完全看不明白喽。”
谁知陆压好奇地看着他,反问道:“你说谁是小孩子?”
“杨师侄与阿扶啊。”
“扶绪?”陆压没忍住,乐了,“她都好几百岁了,比你祖宗都大。”
“……”
杨戬慢步走到粮仓,与看守粮仓的士兵打了个招呼,掀开帘子走进去。
然而他没将心思放在粮上,一进去,他就停下脚步,发起呆来。
上次在绝龙岭刺伤她,也不知伤口痊愈没有。
他垂下眼睛,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刀。
那日她将短刀扔到他脚旁时,刀上还有她的体温。如今刀身冰凉,再也感受不到她的痕迹。
他正看着刀出神,冷不防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一震,迅速收起刀,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正懒懒地靠着粮袋打哈欠的男子。
“天化?你何时来的?”
“我一直都在这里。”黄天化笑道,“刚清点完,就见你进来了。”
“你怎么不出声?专门吓人么?”
“我叫了你一声,你没理我。”黄天化朝他腰间努努嘴,“师兄,那把刀我看着顺眼得很,反正扶绪都不要了,你不如送给我?”
杨戬用眼角斜睨了他一眼,没理会他,转身走了。
黄天化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笑了。
他靠在粮袋上,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
帕子上歪歪扭扭地绣着一朵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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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送你的,这便是我的原身。你带着它,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云遇,这场仗难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也不知道,你要等多久。”
他本想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回来,却在看见她神采奕奕的眼睛时,换了话。
“不知道就不知道喽,等多久都无所谓,左右我也闲着无事。”
“人间到底不如天上舒服,你若是回凤凰台,我、我不会拦你。”
“我不走,”她头一遭如此坚定,“我就在武成王府,等着你凯旋。”
“好。”他牵过她的手,“为了你,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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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不必管我,忙你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