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天庭任职的四海龙王,虽说也是真龙,却和他的血脉差了十万八千里——表了不知多少辈了。
就这么片刻走神的功夫,她只觉得劲风扑面而来,一条巨蟒凭空冒出,朝她的脸上咬下。她慌忙避开,弹指打偏蛇头。巨蟒却顺势朝她腰间一撞。
这孽障,方才竟只是虚晃那么一下!
大意又轻敌,还走神了片刻,扶绪连巨蟒怎么来的都不知道。被它冲着顶上墙的那一瞬间,扶绪失去了疼的感觉,她只觉着腰间的骨骼可能都被撞碎了。
蛇头一偏,獠牙蹭过她的皮肤,她的腰间顿时一片血肉模糊。
在地上滚了几圈,她勉强抬手摸了摸腰间的皮肤。冰凉黏腻,但这不是四不相那珍贵的麒麟鼻涕,而是她更珍贵的凤凰血。
巨蟒绕着她转着,嘶嘶地吐着蛇信子。月光映着巨蟒,在地上投下了一片多余的阴影——那似乎是翅膀。
而且不是双翼,是四翼。
想到四翼,她打了个寒颤,猛地抬起头,盯着巨蟒道:“肥璭?!”
在北冥海逃跑的肥璭不是被玉帝派去的手下悉数剿灭了么?怎的西岐还有一只?
巨蟒张大嘴,露出獠牙,喷出一团火焰。
扶绪滚着避过,她按住火辣辣疼着的腰部,可大量涌出的鲜血还是让她的眼前有些晕眩。
这身体太娇弱了。扶绪晕乎乎的同时,仍不忘了嫌弃元始天尊的玉,又被肥璭的尾巴扫了一下。
杨戬啊杨戬,你去哪里了?
正想着,她眼前寒光一闪,朝她咬来的肥璭瞬间被三尖两刃刀贯穿。
刀直直地穿过它,沾着它的血,颤颤地插在墙面上。它痛苦地嘶吼一声,顺着墙爬远。
杨戬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把她抱进怀里,迅速的将衣袍下摆撕下来,按在她不断流血的腰间。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扶绪半委屈半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嘶”地吸进一大口凉气。
肥璭的獠牙上带着火毒,让人越疼越清醒,想一了百了的昏死过去都不行。
杨戬看着她布满密密麻麻汗珠的脸,焦急道:“我……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转身,就在街上了。你先别说话,我带你回去。”
他小心地抱起她,召回刀,大步走出危机四伏的院子。
而不远处的另一间房顶,聿潜负手而站,冷冷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肥璭巨大的蛇身环着他,有气无力地吐着蛇信子。他面无表情道:“怪不得被人家追着灭了全族,真是没用的废物。机会就在眼前,你居然抓不住。”
“不过……”他按住心口,皱眉道,“下不为例。以后,你不许再打她的主意。”
方才提起她的父母时,他的心口居然突兀的疼了那么一下。
不过说起来,她的父母在他的记忆里,的确是很淡了。一千多年的时间,过得太慢又太久,他们当年对他的好早已被湮没在时间洪流里。
他不记得他夫妻二人当年是如何对他好的,他只记得,他的父亲,是怎么被拔出脊骨,残忍地死在那个男人手里。
而他,又是怎么被利用,当了屠龙的大阵里,那最为危险的阵眼。
额间的咒文又隐隐显现,他眯了眯眼睛,蹲下身,修长又苍白的手指隔空比划着肥璭的七寸。
他沉吟片刻,道:“你这头蛇,原本是不该存在这世间的。若不是我把你藏在了北冥海下,你就被天兵天将捉去一并剿了。所以,我应该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嗯?那你是不是,要做点什么来感谢我呢?”
肥璭在他的身前,竟然温顺乖巧地点了点头。
聿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他弹指,在周遭形成一个结界,将他与肥璭隐在无边夜色里。
旋即他站起来,拔出腰间的古剑,就在肥璭温顺的凑过来舔他的脸时,一把将古剑插在肥璭的七寸上。
撕心裂肺的蛇吼声霎时响彻结界中的一方小世界。聿潜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任由肥璭挣扎嘶喊。
不消片刻,世界重回寂静。
看着古朴的剑一点点将肥璭的妖力与血液吸进剑身,他向来无波无澜的眼睛里难得有一丝波动。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自己的手,原本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手指正渐渐的红润。他又挽起袖子,看向手臂间正渐渐消失的黑色咒文。
末了,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拔出将肥璭吸成蛇干的古剑,肥璭瞬间变成一簇飞灰。
素日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脸,竟隐隐漫上一丝惊慌——
这种靠着血维生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
杨戬带着扶绪回到丞相府时,赤精子已经回来过了。
黄天化看着几乎被鲜血染透的二人,颤抖着手说不出话:“你你你你……”
“我死不了。”扶绪撑着问:“赤精子道长呢?姜丞相怎么样了?”
黄天化鼻子一酸,道:“落魂阵太邪门,赤精子师伯进了落魂阵,不仅没救出姜师叔的魂魄,还把自己的护身莲花搭了进去。”
扶绪本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她抬眼看了看杨戬,见他面上是止不住的失落,只好也装着意外道:“那怎么办……”
“师伯回昆仑山去找法子了。他说不必担心,掌教祖师必定有办法。”
那日南极仙翁要禀告元始天尊,被赤精子拦了下来,说自己必定能救姜子牙,可现实是不仅没救成,连自己的命差点也送了进去。
如今他又承诺回昆仑山找法子,告诉大家不必担心。
她想,这个赤精子除了空口说白话,什么也不会干了。
可在他们面前,她却半点不好的话也说不得。
“那就好,那就好。”她软软地靠在杨戬身上,疼得冷汗直流。
杨戬一言未发,侧身绕过黄天化,快步朝他的房间走去。
黄天化本是要离开丞相府回家的,此时也顾不上家不家了,跟上他们,问道:“要不要我去叫大夫?”
“这么晚了,哪里有医馆还开着。你帮我准备火烛,剪刀,还有干净的细布。快!”
“好。”黄天化几步跑远,去准备东西。
杨戬一脚踢开门,几步走到床边,把她放在床上。
“伤口不深,范围却很大,我要看看究竟伤到哪里。”她的衣服边被撞得破烂不堪,又被血黏在伤口上。“一会儿我要剪开你的衣服,你……”
话还未说完,扶绪连忙摇头,道:“不行!不能剪!”
他默了默,道:“我……”
正说着,速度奇快的黄天化已经奔了进来,把东西一股脑地堆在床边,还顺手点起屋子里的蜡烛。
扶绪失血过多,脸白的像糊了一层面粉。伤口仍在流血,她却执着地按着伤口,摇头道:“不行,不能剪。”
闻言黄天化转身,复杂地看着杨戬——他大概明白,阿扶不让剪,是怕他发现女儿家的身份。
“我知道。”杨戬看着她的眼睛,俯身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扶绪只是摇头,冷汗滴落在被子上,好不凄惨。她痛得直咬牙,紧闭双眼,却又死活不肯放开按衣服的手。
他道:“阿扶,你看着我。”
扶绪缓缓睁开眼,看向他。
“你……”刚刚启唇,她便惊讶地咽下了之后的话——
他的脸在她的瞳孔里无限放大,二人的距离近到她招架不住。她下意识闭上眼,额间冰冰凉凉的触感变得更加清晰。
他的双唇在她额间印了许久,才慢慢移开。
一旁看见全部过程的黄天化手一抖,火折子就狠狠地杵在了自己的虎口。
“啊!”他大吼一声,急忙跑去厨房找凉水。
“阿扶,你是个女孩子,我一直都知道。先前笑你个男儿家娘兮兮,只是在逗你。”他笑道,“你若是担心男女授受不亲,我便娶了你。”
“你、你不……喜欢……娶……”扶绪脑子里就像炖了一锅浆糊,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觉着她是在问“你不喜欢我,干嘛要娶我”,便顺着这个答案回答了:“我本想在战争结束后再与你商量婚嫁这件事,可如今看来等不及了。你的伤口不能再拖了,让我剪衣服吧。”
趁着扶绪仍在消化他的话,他将剪刀靠近烛火燎了燎,轻轻地剪掉她腰腹间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