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她就突然被涌入一个蹙迫的怀抱,有些微凉的,却异常柔软,鼻尖猛然侵入一道异常浓郁的草药香,从前那药香只隐隐约约地萦绕在身旁,此刻呼吸之间却只剩下它。
把她抱得紧紧的人在这猛烈碰撞后,全身痉挛片刻,竟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好辛从他身上爬起来,快速地注视他一眼,便再度挥起剑。
突如其来的第四人也持蝴蝶镖,手腕间还握着一把小短刀,原本那刀应该一击刺穿她的左耳,多亏君霂一时之间的阻拦,刀锋轻划过了他的手臂,尽管是柄短刀,用刀的人刀术却很精湛,君霂的一侧白衣皆被血染红,他痛苦地皱起眉,摔在一边。
好辛道:“该死!”
四人将她齐齐围住,好辛凝视着他们所蒙之面,自顾自地冷笑了一瞬:“你们是来杀余庆灭口的,还是来杀我的?”
四人不答,齐齐飞身,与她相斗。
好辛一边防守,一边道:“还是说,你们想要的,是那个瓶子?”
这回四人终于有了反应,最后出现的那位拿着短刀的杀手微微一顿,沉声道:“东西拿来。”
“为何?”面对这种境地,她却突然没来由地调皮自在起来,似笑非笑的:“你们要,你便给你们了?这可是我们拿一千金珠换来的好玩意儿,就算你不懂赌场的规矩,做人的规矩总是要懂的吧?先来后到,知不知道?”
那人冷声道:“将军,你主动留下瓶子,死得会舒服些。自己掂量。”
这些人居然知道她的身份。她自京城一路而来,恐是始终被人追踪至此。
究竟是谁想让她死?
听到这话,好辛始终紧绷的眉眼突然舒展松弛起来,她从容地抚摸手中剑的剑刃,雪白的剑刃刻着寒芒,她对着那剑轻笑了一下,缓缓道:“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一个女人,在战场上摸爬滚打,鬼门关走了几遭,就是不死的吗?”
杀手微愣,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似乎看到这个女人的眉眼间瞬间绽放出一片血色罂粟,丽得惊人,亦危险得惊人。
好辛轻笑,剑尖微鸣颤动,不是她的手在颤,而是剑嗅到了血的味道,轻微地兴奋着。君霂就站在她身后,费力地抬眼看她,听她轻声道:“因为没人敢和我拼命……或者说,他们都不如我拼命……原本分明实力相当,但他们不想死,而我不怕死。”
君霂眉尖微颤。
阿辛……
“原本不打算与你们生死相搏……”好辛慢慢地道,手掌握剑柄的力气加重,眼睛蓦地睁大,“可现在不是那么回事了!”
如果她身后之人是唯一的那个人的话,那她保护他的每场战斗,都必须是生死相搏!
“铛——”
剑鸣声。
剑刺入皮肉的声音。
血液流淌的声音。
杀手不过是带任务前来执行,被好辛说对了,他们并不会傻到以命相搏,而面前这个女人却一转眼间化身成了一只杀气腾腾的疯狂的野兽!
舍弃全部的防守,将所有力气与注意力都放在进攻上,剑走偏锋!她那哪里是打斗!分明是用命用骨用肉拼出个你死我活!
不过几个来回之间,四人身上皆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但好辛身上同样有。
甚至,那伤口就是出自她自己的剑。一个舍弃了防守的持剑者,注定会伤到自己。
好辛此刻尝到了血的味道,意识颇有些执拗疯狂,她歪了歪头,粲然一笑:“我虽然平日配刀,但刀法并不出众,你们知道……十八种兵器,老娘最擅长什么吗?”
君霂轻轻道:“阿辛……”只是她已不能听到。
好辛回答道:“剑。只不过……是杀人的剑。”
第41章 生局
剑落之际,杀手中的一人应声而倒,流出一片血泊。
教好辛武艺的好老将军向来尊崇剑为百兵之君子,教给她的剑术皆用来护人,而她偏偏对剑术造诣极高,她的剑锋太露,杀性太重,若要全心全意凝聚剑意,必见血光。
因此好老将军不准她用剑。
她不解,曾经问过为何。
老将军道,为将者是为守护国家,守护君王,执剑者要怀大义在心,用剑救世人,而非饮人血肉,挑起战争。
直到现在,她依然不解。
不过有一点她知道,她既然认真用了剑,便会杀到痛快,杀到癫狂。
看着这女人快要杀红的双眼,剩余三人皆不做纠缠,翻窗欲逃,却被另一把剑挡在了窗前。
白衣翩然。
女子遮银面,面具下的一双眼睛平静而寡淡,纵使见到血色也不会动容丝毫的那种如水般的寡淡。
好辛不论敌友,只一剑劈过去。
白衣姑娘以剑柄抵挡,身影轻掠,稳稳站在好辛面前。她的剑法太漂亮,一针见血,毫不拖泥带水,身影如同一只白鹤般飘逸。
三人被她利索地一剑封喉,她快速地道:“你们闹出的动静太大,楼下已经乱了,我们赶紧走。”
好辛的剑依旧向她刺去。两人斗了几个回合,白衣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压低的怒气:“还不清醒点!”
说罢,掌中聚气,一下子拍到好辛的胸口前。
好辛看着她灵动的剑尖,渐渐恢复神智。
白衣向她使眼色:“快走!”,并与好辛一人架起君霂的一只胳膊,好辛急道:“瓶子呢!”
君霂气虚地咳了两声,声音沙哑道:“在我这……”
“那咱们走!”
两人架着她跳出窗外。白衣的轻功就是在好辛这种阅武人无数的人看来,也是数一数二的,与好辛配合还算巧妙,好辛用余光向赌场下的门口望去,见一楼的一众赌徒皆鱼贯而出,呜呜嚷嚷,好不热闹。
她们轻而易举地躲过耳目,一路逃回不远处的客栈,好在他们走前并未关窗,便同样自窗前而入,刚落入房间的瞬间,君霂的身体似也撑到了极限,呕出一口鲜血来。
好辛把他的剑放在一边,重重地喘息一声,眉上一凛,猛然扯过他的衣领,大吼道:“沈子昭!你他妈的是不是傻了?!”
沈子昭,当朝天子,堂堂九五之尊,越国国君。
哪怕是要好辛把心肺掏出来,拼命地猜,也猜不到这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避过所有人的眼线、隐姓埋名离宫出京!若他出了半点意外,好辛她百死难恕!
——他骗她!
想到这里,她的肝火便愈加旺盛,气得满脸通红,白衣按住她的肩膀,她道:“先少说几句吧,赶紧看看他的病势。”
好辛皱眉:“病势?不是伤势吗?”
白衣用厌嫌的眼神睨她一眼,冷声道:“怕是你才是真正的傻子。”
好辛翻开沈子昭的白衣,左臂上被染红了一片,皮肉伤势不重,按理说并不该如此痛苦气虚,想到这几日他身上那股浓郁的药味,好辛忍不住道:“沈子昭!到底怎么回事!”
沈子昭额间冒着细汗,嘴唇轻微翕动着,痛楚难忍,一时间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能不能听见她说的话。
白衣厌烦地推开好辛的身体,这几日来第一次语气中带了情绪,她道:“有什么话以后再问!你够了没?真想让他死吗?”
好辛像猛然掐住脖颈的鸭子,沉默后,渐渐蔫了。
她看着白衣在房间的木柜中翻找出一布袋,里面隔着一层层装着长短不一的银针。
好辛一看到那银针,身体猛然一顿,竟不收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赵娥永手腕一翻,捻出一支支长针,在沈子昭身上的各个穴位刺入。其狠准程度与她的剑法一般。
半炷香后,白衣终于施针完毕,略有疲惫地站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沈子昭的身前已被大大小小的银针扎成了一只刺猬,若不是好辛眼睁睁看着他还在喘气,都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属于活人的身体。
白衣道:“凶险。”又瞟了眼面色苍白的好辛,问道,“你既不施针,也不受针,怎吓成了这幅样子?”
好辛也不知道,只是看着那尖细的针头时,她就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但她没有对赵娥永说出来,而是反问道:“他没事吧?”
白衣也不看她,道:“出去说。”
昏睡过去的沈子昭被她们安置在卧床上,两人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关上门后,好辛脱口而出:“他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