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头发散在枕头上,她睡得正酣,偏偏动作又不老实,从被里探出一只手臂来。齐泽便走过去,替她掖被子。只是一触到那双手,便又皱了眉头。这手,太瘦了些。从前只觉得身量小了些,这些日子的折腾却让她身上消减不少,他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目光渐渐被她的脸吸引去了。他吩咐厨房给她做的都是些益气养血的药膳,脸色看着倒是好了不少。此时因为是睡着的,脸色微微发红,他忍不住用之间去碰她红润的脸颊。手指冰了些,阿淳感觉到了凉意,睁开眼睛来看。
“你回来了。”她顺手抓住齐泽的手,眼睛里盛满了亮亮的欢喜。
齐泽见她高兴,心情也好极了,道:“刚回来,怎么睡得这么早?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你久久不回来,我白天又看了一整天的话本,无聊得很。你府上的婆子还得了你的吩咐不让我出门,只好早早睡觉了。谁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阿淳唠唠叨叨的模样,像个欢快的小麻雀。
齐泽便也脱了鞋上床,顺便拥着她,两人一切靠在床上。“是我的错,回来晚了。不过我很久没见你这个样子了。”
阿淳疑惑的偏头看他,道:“哪个样子?”灯光把她的脸衬得白白的,只剩下一双晶莹的眸子,呆呆的看着齐泽。
齐泽点了点她的鼻尖,道:“你多说些话给我听,我想听你说话。”
阿淳便絮絮叨叨的讲起来,她一整天都待在屋子里,哪有什么新鲜话说给他听?不过是今日吃了什么菜,看了哪些话本。她见齐泽没有反应,便摇了摇他的手,看他是不是睡着了。
“我听着呢。看了些什么话本,说来与我听听。”
“都是些穷酸书生想出来的美事。说的是某个穷书生进京赶考,路上到员外家借宿。那员外家的女儿生得貌若天仙,才华出众。”
“哦?比你还美吗?”齐泽见她讲得认真,也要给她回应一二。阿淳却不乐意听这样的回应,道:“你别打岔,听我说完。”
“那书生某日无意见了小姐一面,惊为天人,但又自知是痴心妄想,不敢有所行动。到了离开的那一天,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告辞。却见那小姐收拾了东西立在他门外。书生心里一喜,竟然带着小姐私奔了。”
“哦,原来是才子佳人的话本。套路都一样,也得亏你看了一天。”
“也不完全是。我是自己吃亏上当了,所以也想看看别人的。不过这个故事还没结束,那书生一路带着小姐来到京城中,书生去一家客栈投宿。那老板问他几间房,他看了身后的小姐一眼,说一间,老板也没觉得奇怪。此时离科举考试还有一阵子,书生便白天在房中读书,每日夜晚便与小姐缠绵。”
“结果呢?”齐泽估摸着是书生中了状元,小姐怀了胎儿的双喜结局。
“结果他名落孙山,只好灰溜溜的准备带着小姐回乡。大约是打得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干脆回去找那员外认了他这门女婿的念头。谁知,等他找到员外家,那员外告诉他,他家女儿早就去世多年了。书生不相信,回头见小姐哀哀的哭泣,说父亲不肯认她。他只以为员外不肯相认,书生便又再求。员外干脆叫人赶了他出去。”
“这的确倒是与别的故事不同。”
“你猜怎么着?那员外的女儿早就已经是芳魂一缕,多年前被借宿的书生始乱终弃,做了鬼魂,不肯轻易入了轮回之道。这次碰见了书生,便将他给缠上了。那书生连夜奔逃,两日后被发现死在路上。无人得知死因。”
齐泽听她讲了这个故事,见阿淳肩膀一抖一抖的,不知道是否想起了伤心之事,便急忙去扳她的脸查看。却见阿淳笑得乐不可支,道:“我这个故事好不好?后面都是我瞎掰的。”
齐泽轻轻偏过头,阿淳却不依,非要他回答她。齐泽便说了个“好”字,自己却安下心来,他们俩都一样,不要被困在过去了才好。
“喝药了没有?”
阿淳见齐泽目光还略带着严厉,赶紧坐正身子,面不红心不跳的撒谎,道:“早就喝了。”
“来人,把姑娘的药端来。”他对外吩咐一声,候在外面的丫鬟便将药端上来。药还是热的,一旁放着几颗蜜饯。
阿淳苦着脸,道:“你怎么发现的?”
“很简单,刚刚我叫你讲今天的事,你居然没有向我抱怨药苦。”
“……”
这样都行,阿淳简直是要醉了。
齐泽猜的不错,绑架阿淳的人的确是刘长安的人。之前在绑架阿淳那人的院子里看到的长着红痣的丫鬟,是萧莲儿身边的。看来是有人有意要将祸水嫁祸到萧莲儿身上。若是齐泽看到那丫鬟的时候便不再往下查,必然会导致两人之间的婚盟破灭,就算勉强成了亲,婚后萧莲儿受了冷落,在宰相那边将状一告,齐泽也定没有好果子吃。
查来查去,才终于查到了二皇子身上。刘长安此刻已经调任了大理寺。二皇子想要对付齐泽,这不难理解。奇的是,二皇子如何有那般大的权力,可以随随便便的将一个大理寺的官职与了刘长安?
十日后即是出征之日。
这边齐泽还没想好要如何和阿淳开口。皇帝特意给了十天的休假给三人,目的就是让三人好好处理好事务,安心出征。
第二日阿淳问起齐泽为何没去上朝,齐泽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实情,道:“今日向父皇告了假,身子有些不适。”
阿淳急忙问他哪里不适,齐泽支支吾吾的把话圆了过去,简直要满头大汗了,从前他怎么不知道阿淳刨根问底起来竟然这么难缠。这厢齐泽刚刚抹干净额头上的汗,回头便见管家噙着一丝同情的目光走来悠悠禀报道:“王爷,萧小姐来了。”
这萧小姐还能是谁?自然是非宰相家的千金莫属了。
阿淳横了齐泽一眼,齐泽叹了口气,去拉阿淳的手,被她避开了。齐泽便凑到阿淳身边,讨好道:“阿淳,你可不能迁怒无辜的人啊。是她自己要来的。”齐泽心想,萧莲儿之所以来必定是因为他要出征的事,但自己现在又没准备好怎么用阿淳说,只好先哄她回屋再说。
“那你们的谈话,我要听。”阿淳说道。齐泽听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还想再说两句,劝劝阿淳,便看见阿淳定定的看着他,道:“你不是不愿意见她么?何必自己给自己惹不痛快。乖,你身子不好,我就三言两语的把她打发回去,马上就回来。”
“你搬张屏风,我就坐屏风后面,不要让她知道我在。”
齐泽知道这事没有寰转之地,只好照办,暗暗祈祷萧莲儿不要说得太明显。萧莲儿从外边进来,见齐泽正在喝茶,便要扑到齐泽身上。
齐泽一口茶水差点呛在喉咙里,自己赶紧站起来避开,道:“莲……”听到里间轻轻动了一下,赶紧改口道:“萧小姐急急忙忙来找我有何事?”
所幸萧莲儿也没空注意这些细节,说道:“阿泽,听我爹说你要出征?”
一句话,直奔主题,都不带一点含糊的。
齐泽被会心一击,差点没站稳,扶着桌子,不露痕迹的看了看屏风的方向,道:“怎么了?”
“你跟皇上说说,不要去成不成?我真的很担心你,战场上到处都是危险,你要是受了伤,我可怎么办?”
“都说建功立业在战场。我贵为皇子,从出生起便享受百姓供养,此时百姓有难,我更应该担当重任才是。”
“可是,那么多皇子,为什么是你呢?你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行不行?”萧莲儿说着说着,有些无理取闹起来。道理她都懂,可是她就是不愿意齐泽去。
齐泽看着眼前这个焦急的姑娘,道:“苏洇也要去,你去问过他了吗?”
“苏洇也要去?我,我不知道。爹只跟我说你要去,我就过来了。”萧莲儿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
“你去问问苏洇,要是他说可以不去,我便不去。”齐泽说道。
萧莲儿“哦”了一声,不知道信了没有。反正也出门去了,大概是去找苏洇了。
撤开屏风,却发现阿淳没有动作。齐泽心中一紧,上前道:“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阿淳却是十分平静的,她眉眼弯弯,笑容十分温柔,道:“你要出征了?什么时候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