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座岛上的确还有一个雀仓,不过今天主编没让我去就是了。你看那边比较高的那座楼下便是。”
祭台高耸肃穆,我也不自觉间低头祈雨。旁边树林阴翳,沙声作响,十分闲适。忽然万晓开口了
“喂......我们是不是把刘朝落下了?”
周围的几只喜鹊被吓得扑棱起翅膀,往一片小矮房间钻去。
25
工作了那么一天,居然很快就碰到了调休日。据说从下一次开始我们就开始分板块正式加入编辑部了。其实我转念一想,还真是承蒙了天主任的照顾。
突然觉得日子很清闲。和大学是天天忙里忙外相对比,这样的休息日与慢节奏还真是很难期冀。此时我正坐在沙发上看着雾晚那边给我们送来的往期报纸,以供学习参考。
不过刘朝似乎并没有那么感兴趣。他把那本有关植物的书借了回来,依旧在角落里翻着。
“话说最近你突然对植物那么感兴趣?”我拍了拍他的背,他一激灵地站起来。
“你可吓死我了......我不过是突然想看罢了......”
但不过半晌,他又开口了,“你见过我们桌子上的花瓶吧?”
“还真没太注意,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东西......”
“你不觉得......”刘朝咬了咬嘴唇,逡巡了一阵,又最终缓缓道,“它挺像那朵花的嘛......”
我忽然间想到了那一天的情景。曾经有一朵紫色的花,随着时光列车驶向远方。如今不知花身在何处,原来他果然还是挂念着它的呀。
“你是说火车上的那朵紫色的花吗?”我宽慰道,“这几天不记得了,真是对不起。我是真的没注意那花瓶里究竟放的是什么花。不过......”我拿起旁边的几块早上买来的潘饼,“我当时看到这花,我就想起好像在《雾府新志》里有类似的描述。”
我拿出手机开始翻阅,“欸,你看着张图片,这个景点据说就存在大量这样的花呢。”
刘朝一下子凑过来,“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
“好像是在五号线的终点站那边,一个瀑布下面有天然形成的这种花的花海。唉,我知道你肯定又想去了,这次能不能等我先把这潘饼给吃完?”
“先等等,我先确认一下......那个景点是叫什么?”
“叫做飞梓朝花呢。”我抬眸望向刘朝不可置信的神情,“那种花,和你的名字......”
“是有关系的吧?”
26
“我家乡有一种花叫做朝花,那种花开在百花凋零的九月。据说我爸爸和妈妈就是在这紫色的朝花海中结婚的,于是我生下来就取名叫刘朝。我这次远足,刚好碰上了花期,于是妈妈寄过来一朵朝花,以寄情思。是我不好,没有保管好它......”
“那花是你的象征,你还在这里,何必在意呢。你再说往前看呀——”
离海滩五六里的悬崖上,急湍由崖上飞驰而下,奔入大海。而这一水两翼,全是开得正艳的朝花。这紫色的地毯尽头便是梢梓里的村庄,夕阳正从那边的屋檐缝隙间透过来,碾碎了,平铺在这花上闪闪发亮。
刘朝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我把他僵直的身子移到旁边的一张长凳上,虽然看起来这凳子是历经世故,但居然也并不脏。
他坐下来后,转过头去,凝视着旁边的一朵花。这花应算是灌木,花刚好就在他眼界的平行的位置。
就这样看着。
我们坐车到“梓园”站下车,这个梓园虽是有个固定的大门,但并没有篱笆与围墙,这和我在越市游览到的海滨公园也不太一样。那个孤零零的大门上有一位不太知名的艺术家留下的“梓园”二字,看起来也已经被历史尘封许久了。他留下的署名叫华武先生。旁边两棵梓树很高很高,门上还垂下了几条蒴果悬挂,路上碎叶满地,与旁边的朝花相映衬,很是不同。
这片地区唯二的两棵梓树就伫立在这里,将这片梓园的这个迷你的大门荫蔽。
所以这背后有什么故事呢。
好花时节不闲身。我坐在花海旁的一块大石头上,拿笔簌簌记录下一些文字,又拿起手机,迎着阳光拍了几张朝花的照片。
这次刘朝的花留下来了。
27
下雨了。
上周本来还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转阴,淅淅沥沥的小雨就来了。这雨倒也不像是大雨一样酣畅淋漓,却只是一点一点下着,早晨大雾弥漫,我甚至都看不清桥下五十米外的站口。
这雨落在泥地上花叶生发,落到房屋上浮光片瓦,愈愿看透,愈变得朦胧。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赞美过这样的雨。在大学期间的征稿中,偶尔越市也在下雨,这雨便是我曾求索的方向。我曾多么希望某一天能站在越市某个公园未央,用手拥抱这雨。而我现在在清丰站台下,却并没有任何遐思。
我走进这雨,这清丰站旁就是浦下街。那是一个古代曾存在的郊野景致,而现在上面覆盖着是青砖瓦房。但在迷雾之中,周围的一切其实都不重要了。不论是有人有房有物,都凝结成一个小点和几抹淡色,穿梭于其中倒本来就该是十分享受的过程。可是我现在却不这么想。
因为心境变了。
我来这里快一个月,新鲜感很快就会过去。我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不知道我是否喜欢现在的生活。因为无知,所以恐惧,所以迷茫,所以才会在这样的雨天在这里,手拿着伞,却没有打开。有首歌说越长大就越孤单,越长大就越不安。现在回首望之,周围的朋友越来越少,曾经的人早就断了关系,未来的人还在雾中,我够不到。
我够不到。
哪有那么多志同道合,多的是尽力迎合。这不是任何人的勇敢,也没有谁给的负担。
雨还在一直下着。这雨被雾托住,却没有怎么濡湿我的外衣。
这可能是一种距离感。
因为缺了一个想要找到的人。
28
古时在我身处的位置是一片绿野,每当秋天来到,金黄满地,古时曰有“千般秋色尽收眼底”。不过现在,这地方名亡实也亡,除了几本历史书,再也找不到这个地方的痕迹。
而我这种根本不配被记录下来的人,有关我的一切,就更是如此了吧?
左边似乎是一口水井,雨水落入井中激起圈圈涟漪我看不见,但是这口井旁的文字还依稀可以辨认,虽然已看不清署名。原来是这口井里的水滥觞于附近的山泉,千年来周围住户都靠着这口井安居乐业。它说这口井从未干涸,源远流长,这也是清水里千年来修来的福分。
我呆立在井旁,凝视街上三三两两的人。有些人骑着脚踏车一闪而过,偶尔几道公交来了,下了些许客人,往浦下的各个方向散去。时间似乎被雨水冲慢。
这真是清水里的福分啊。
我后又坐在古井门前的石阶上,细数路上飘过的只剩颜色与轮廓的人。由于有树遮蔽而不怎么有雨,我依旧没有开伞。
霎那间,我站起身来。
是黄色。
有一个人穿着黄色衣服的人拿着一把收好的伞,径直穿过了马路,向巷子口走去。
那种黄,像是在曾经浦下千秋落叶的黄。仿佛在千年前也有这样一场雨,模糊了整片草地原来的容貌,只剩下纯粹而朦胧的黄色,透过眼前凝结的雾气,传到每个人的脑海之中。
不过......
虽是只有几笔勾勒,我却觉得她走路的姿态,身高与身材,以至于淌过水洼时雨鞋雨水撞击发出的凌玥响声,都是如此特别。
而且......
那天未秋在酒馆里与我闲谈时,穿的是一袭桔黄衣。
29
在雨中,有两个人,一前一后,都不打伞。而且,两个人互相不知道对方是谁,甚至有一方都有可能不知道另一个人的存在。
这可能是一种挺可笑的场景。但周围路人稀少得紧,又又浓雾遮挡视线,我倒也没发觉有多么显眼。
但此时,她停住了脚步,我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我也忽然停下来脚步。
但我其实很想再向前走几步,哪怕只是是擦肩而过,哪怕只是能趁这个小小的间隙回眸看看她被浓雾蒙住的脸,哪怕不是。
可是当你和你的想法只差几步路的距离的时候,反而你会很难有勇气往前走了。
雨真的是能减缓时间的。因为这几秒显得格外刻板而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