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云珠轻声道:“你回来了啊,我把灯还给你,你把我爹亲还回来,好不好?”
佩玉如遭雷击,惨白着脸看着花灯,什么话也说不出。
红衣美人上前拉住伏云珠,柔声道:“城主,您认错了。”
伏云珠尖声道:“我没有!我没有!”她指着佩玉,“我都说了,是她带走了我爹,你们都不信我!”
说着,她呜呜哭起来,像是回到从前,那时她跟所有人说是黑衣姐姐带走了爹,但谁会相信一个四岁的孩子呢?
红衣美人对佩玉歉意地笑笑,熟练地拍着她的背,“别怕,已经过去三百年了啊。”
佩玉眼角有些湿润,沉默着弯下腰,把雷符一张一张贴在画舫上。
那些美人不解地看她动作,没有阻拦,有几个还来问是否需要帮忙。
红衣美人给伏云珠喂了碗醒酒汤,扶她到榻上休息,随后朝佩玉行礼,问她姓名。
佩玉道:“孤山,佩玉。”
美人睁大眼,“小仙长?”
佩玉蹙眉,打量着浓妆艳抹的女人,“你是?”
美人三两下抹去自己脸上艳妆,笑道:“我是楚小棠啊!”
佩玉有些吃惊,没想到二人还有再见之时。楚小棠容貌依旧年轻,没有岁月痕迹。
“你也入了仙门?”
楚小棠摇头,“我做了城主的侍女,她会喂我们停驻青春的灵药。”
佩玉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楚小棠十分高兴,笑意盈盈,“没想到还有再见仙长一日,我本想亲自去孤山感谢仙长,可是又怕打扰你们修行。怀柏仙长和赵仙长可还好?”
“还好。”
楚小棠问:“那头小黄牛可好?”
佩玉沉默片刻,“已过世。”
楚小棠“啊”了声,又笑起来,“按年纪算,这也正常,毕竟不是人嘛。”她只是有些惊讶,并不伤怀。
说话间,佩玉已经贴好符,操纵着画舫向孤山大船靠去。
临近大船,在孤山弟子的护持下,她们把画舫里的侍女都接上宝船,包括睡得人事不省的伏云珠。
这时怀柏的活也干好了,孤山云船再次出发,缓缓驶动,雷符飘荡,紫电闪烁,船身如被闪电覆盖,一路势如破竹。
江城女子美貌又风流,孤山少年们被关得久了,鲜少见人间旖旎风情,忍不住偏头悄悄打量。
这些美人为了报恩,在船上弹琴跳舞,引得人们都围了过去。
佩玉她们趁着众人不查,默默走至船尾。船尾空荡,管弦声悠悠传来。
“师尊,那道神识是谁放的?”
怀柏笑道:“你猜一猜?”
佩玉思忖片刻,“渊风?”
怀柏点头,沉声道:“其实仙门并无你想象中的那般和睦,几门相互遏制,内里有许多争锋,暗地也会使一些手段。”这些东西她一直没教过佩玉,但如今已经到了时候,“比如这场蝗灾。”
“用它来试探,看看其他宗门有没有威胁到他们的人才,早做防备,或者直接使计抹去。”怀柏叹口气,“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就算在仙门,也是如此。”她望向前方,“如果我没猜错,马上就会有圣人庄的人前来接应,做下表面工程。”
“用血蝗试探?”佩玉皱眉,“难道不怕孤山找他们算账吗?”
怀柏语气中有些无奈,“这种事情,大家心里明白,但不能拿到台上说。拿不出证据是其一,就算有证据,又能怎样呢?”她曲指敲了敲船栏,“如今的仙门,没有严苛规则管束,也没有强大到可以维护规则的人。”
“其实我年轻时,总想要改变这一些,那是我追寻的道,也是我好友的志向。”
怀柏心里略带怅惋,如果鹤青他们还在世,也许早能给这些孩子们一个更好的仙门吧。
“不过也没什么,”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宝船正好破开蝗云,阳光洒在她的面上,“还有你们年轻人。”
一代又一代,薪火相传,吾道不孤。
佩玉深深望着她,“也还有师尊。”
霁月带着一行弟子刚到蝗潮前,用渊风圣人赠的花枝开出一条路,正欲飞入时,一架贴满极品雷符的云船缓缓驶出。船上之人载歌载舞,丝竹之声悠悠荡荡。
圣人庄的弟子神色各异。
有人想传闻玄门看淡生死没有错,这些人面对蝗潮竟有心思寻欢作乐,有人感叹孤山果然不俗,这么轻松就解决蝗灾,但更多的人都呆呆望着一船飘动的极品雷符,惊讶无比,孤山不是一群道士吗?怎么如此财大气粗?现在转投孤山可还来得及?
霁月眼神微动,心道,圣人所言果然不错。
确实,十分有钱。
第89章 高山仰止
霁月上船迎接孤山弟子,于青书含笑回谢。
但少年们撇嘴,心道,云船刚出蝗潮他们就过来,也太做作了吧。
霁月环顾众人,没看到记忆中的面孔,问:“佩玉可有在此?”
于青书点头,惊讶道:“你认识她?”
霁月笑笑,“一面之缘。”
朱红船板走来二人,霁月抬眼望去,一人白衣佩刀,一人青衣负剑。
她脸上露出笑容,快步迎过去,拱手行礼,而后笑着说:“许久不见,你长大了。”
佩玉扬唇,把怀柏介绍给她。
霁月感叹:“孤山果然人杰地灵。”她并非热络之人,但看到她们,还是情不自禁生结交之心。
圣人庄面临东海,伫立山崖,山上松涛万顷,气势恢宏。
山下七城相连,从云船往下看,犹如天上北斗七星,圣人庄高高在上,有脚踏七星之势。
这与圣人庄的思想相关,圣人敬天地,但更相信,人定胜天。
霁月一一为她们指路,“七城与七星相应,最上为天枢城,往后依次是天璇城,天玑城,天权城,玉衡城,开阳城,摇光城。七城风俗有异,若有闲暇,我带你们去逛逛。”
孤山的少年们趴在栏杆上,张大了嘴看着船下,这样俯视,圣人庄格外有气势。
若说孤山是自然的造化神秀,那此地便是人力的鬼斧神工。
余尺素道:“虽然见过几次,但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好厉害。”
盛济点点头,“人力之极致。”
看他们这般表现,圣人庄弟子忍不住心中窃喜,正想大肆吹捧,让这群山里来的土包子开开眼,看到一船闪着电光的符咒,面露尴尬,默默把洋洋自得的话咽进肚子里。
七城不仅是东海贸易最繁荣之地,更是护卫圣人庄的七道结界。
人定胜天,天为我用。
云船驶入时,结界上泛起道道波纹。
霁月说:“昔日圣人于此传道,七位追寻他的贤者,便在山脚居住。后人建七城,如七星拱月,将圣人庄护住。”
她指着巨大的圣人石像,“这是圣人传道像,和海上乘桴像同为东海盛景,只可惜五年前海上石像被妖兽毁坏。”
佩玉表情有些不自然。
怀柏笑道:“往好里想,这不是还剩一个嘛。”
霁月颔首,“也是。”
怀柏道:“好好珍惜吧。”说不定这次试剑,比着比着就一座石像都不剩了。
石像高耸入云,云船像一只小鸟,从它肩头飞过。
霁月说:“我以前御剑飞过此处,常常有圣人马上要活过来的错觉。”
慈眉善目的圣人立在天地间,一手执着浩瀚书卷,一手握住泠泠宝剑,五官生动,仿佛下一刻便会席地传道,或是怒斩苍天。
佩玉心道:“圣人活了过来,在我的心间,在我的眼前。”
怀柏偏过头,对上佩玉痴痴的目光。
佩玉的唇动了动,无声地说:“师尊便是我的圣人”,怀柏忽然觉得脸有些烧,扭头不再看她。
小徒弟成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啊?
霁月道:“也许圣人一直活在我的心中。”
孤山一行人被安排在住在天权城。
天权城是文城。书店林立,墨香扑鼻,街上行走的多是身着儒衫的书生。
霁月亲自带路,一进城,他们就引起了围观。
书生多半含蓄,许多人只痴痴驻足看着,有人当街铺纸磨墨,为美人画像,有人街头吟诗,也有大胆者,不顾君子斯文,挥舞手中香花,神情狂乱。
余尺素问:“他们这是做什么?”
圣人庄的弟子回道:“大师姐斩妖除魔,在此地素有美名,被称为‘东海双姝’,画像千金难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