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扬着眉毛俯身看凌霄,道:
“公主若有什么烦心事,何方说出来,让奴才替您分忧。”
凌霄没回答,六煦已经注意到了桌面上的小诗。
“公主在写诗?”
“是啊,你又不懂这些,谈什么替我分忧。”
六煦拿起其中一卷,轻吟了几句,道:
“公主灵气是有的,只是遣词造句还有锤炼的空间。”
凌霄抢过来,团成一团扔在地上,道:
“好个嚣张的奴才,我写得好不好由得你来点评?”
“奴才少年时候也曾念过私塾的。
公主不是一直想知道奴才以前的事情么?
公主现在还想听吗?”
第11章
“你当自己是块香饽饽么?
你的事爱说便说,不说拉倒。”
凌霄想起之前自己问了,六煦却不肯说,这回倒主动提起这茬来了。
她说完偷眼去看六煦,生怕他又改了主意,不愿说了。
好吧,其实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想听的。
六煦却没生气,窗外一抹艳色,潇潇苦竹中伴着一束花儿盛开了。
他眉眼亦柔和着,缓缓道:
“以前公主问我,我不是不愿。
只是过去不那么美好,不忍回忆,也免得公主听了不快。
其实这进了宫中做了太监的,谁不是不得已才来的。
我小时家中也算的殷实,一路波澜不惊的长大,如果没什么大的变故,必定是平顺一生,娶妻生子了。
只是后来家中突遭变故,家中只余了我一人,我无能未能保住家府,财产尽数被叔父占去,不得已来了宫中。”
他好像很少说这么一大段的话,虽然没有说太多,但凌霄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了六煦坎坷的身世。
她的目光亦落在那束小花上,怕触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地方,她不敢追问,道:
“那你帮我看看我写的诗吧?
实不相瞒,过几日我要去宫外参加诗会,无奈功底有限,只好提前准备准备了。”
其实给六煦看,她心里也没底,只是为了转移话题。
凌霄抓起桌上那一叠诗,全部塞到六煦手上。
六煦差点没抱住,散落了两张飘在空中,他虚虚一抓从容地收了回来。
凌霄觉得他又俊秀几分。
垂眸看诗,凌霄便安静等着。
六煦看了一会儿,取过笔来替她慢慢改动,见凌霄看着他,便道:
“从前夫子总夸我聪慧过人,在公主看来呢?”
他把手中的一卷递给凌霄。
凌霄先是诵读了一遍,慢慢眼睛越来越亮,又取过其他几卷来看,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道:
“太好了,六煦,你可真是文厨双全!
这下我终于能够睡个安稳觉了。
你瞧瞧我眼睛下面这一团乌青,都是这几日活生生给憋出来的。
六煦,你若是能够去考个功名,一定能够金榜题名。”
说完才觉得自己失言,连忙捂住嘴巴去看六煦的反应。
但六煦今日好像脾气格外的好,就算他未曾表现出来,凌霄也知道,六煦自尊心格外的强。
没想到六煦竟然抿嘴笑了笑,道:
“就算是我没有进宫,也不会去考取功名的。”
“为什么?”
“因为不喜欢。”
他说道。
“哦。
对了,六煦。
过几日你陪我一起出宫吧,我把瑞橘留在宫里。
到时候万一有什么我不会的题目,你还可以提点一下我。”
凌霄道,
“其实我长这么大还没怎么出过宫呢,忽然感觉有点期待。”
“公主的吩咐,奴才不敢不从。”
六煦拱手道。
十日的时间很快就过了,凌霄由凌霄陪同着一起出了宫。
她这日穿上了之前的那套粉色衣裳,额上覆着薄薄一层刘海,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嘴角含着狡黠的微笑,冲着六煦眨了眨眼。
六煦伸手将凌霄送上马车,自己则随在车后。
凌霄几乎忘了此行的目的。
一出宫处处皆是人间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宫中的冷寂和市井的热闹对比太过强烈,甚至于连小贩的叫卖声她都仔仔细细地听了一边,觉得既有趣又亲切。
下一次出宫,恐怕得等到自己尚了驸马之后了。
她趁着旁人不注意,把车帘偷偷卷起一角,贪婪地看着街巷的人来人往,自得其乐。
一直随在车后的六煦早已发觉,他微微一笑,没有揭穿公主。
到了右丞府上,甫一下马车,便有下人引着路,带着她们一直往后花园而去。
办诗会的右丞夫人亲自起身相迎,安顿凌霄坐在。
凌霄见桌上放着一个茶壶,一碟点心,便自斟了茶来喝。
一倒出来,清香扑鼻,其中花瓣片片分明,原来是用百花制成的茶叶。
那点心也别有心思,整个呈现透明状,不知道用什么做成的。
凌霄见无人注意,先舀了一点点放入口中,一吞下去只觉得满口馥郁,十分雅致。
有了美食,凌霄便觉得自在许多。
她正准备吃第二口,忽然觉察到前面一片阴影,是位年岁稍大的夫人,她看着凌霄嘴角带了笑意,道:
“公主安康,臣妇可否坐在此处?”
凌霄虽然觉得怪异,但仍然止了她的行礼,同意了。
那夫人先是上上下下打量凌霄一番,凌霄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求助般的看向六煦。
六煦却好像没接收到她的求救信号,他眼波深沉看向别处。
凌霄只好自己开口道:
“夫人怎么称呼?
因了自小在宫中,未曾与各位夫人走动,还请夫人见谅。”
“臣妇姓王,夫君在翰林院的。”
她没有明言,凌霄却忽然理会过来,原来是那王公子的母亲,竟是直接过来寻了她。
这未免也太过直接了,凌霄按住心下诧异,同那位王夫人寒暄。
也罢,今日来本就是为了要再看看那位王公子的。
若是合适,或者此事便就此定下了。
那位王夫人脸上带笑,实则也在考量这位稚嫩的公主。
见对方举止庄重,言行有度,虽然偶尔流露出一些稚气,但想起她的年纪,觉得尚能接受。
说了一会子话,右丞夫人开始主持开始,王夫人便回了自己的座位,临走前还说:
“与公主对谈一番,臣妇十分欣然,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跟公主畅谈。”
凌霄微微颔首。
诗会开始了,出的题目大半是凌霄准备过的,她倒是不慌不忙的吟诵出来。
到了后半段,渐渐有人来来去去,凌霄有些乏,便也走了出来。
走到一僻静处,不远处有一架秋千,凌霄看了十分喜欢,便坐了上去。
六煦道:
“公主可先在此地休息片刻,我奴才去替公主沏茶过来。”
凌霄叫住他,道:
“茶倒是不必了,你去帮我问问可还有席上那种晶莹剔透的点心,若有的话就要几份过来。”
她本来想说一份,但又觉得不够,反正又没人知道,她索性敞开了肚皮吃个够。
这种糕点倒是新鲜,让六煦也学学,回宫了还可以自己做。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心下思忖着,这王夫人见过了她,而王公子今日也来了,她远远见到他坐在另一侧,在吟诗作对上才华算得席上的优等了。
可惜离得太远,她自不会自降身价贴上去,倒是无趣了。
坐了一会儿,身后细碎脚步声,凌霄以为是六煦过来了,却是另外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
她径直走到凌霄面前,矮身一福,道:
“奴婢月荷,给公主请安。”
凌霄道:
“你是府上的丫鬟?”
“不是,奴婢是王公子的贴身丫鬟。”
月荷说道,脸上戚戚然,
“求公主给奴婢一条生路罢,求求公主了。”
凌霄站起来,道:
“你说的王公子是哪位王公子?
为你既是王公子的丫鬟,为何求到我面前来给生路?
这岂不是缘木求鱼么?”
那丫鬟拉着她的裙边不放,凌霄一阵烦躁,将她的手甩开来。
那丫鬟哀切哭求道:
“公主何必装作不知?
王府上欲求娶公主,公主莫非毫不知情么?
我自小伴着公子长大,情分本就不同,千错万错,是奴婢的错,不该在公主进门前怀了公子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