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呢?牵马来!”
宋起安大吼着,抱起阿庾上了侍卫牵来的马,一路朝着王陵奔去。
八
簇簇自认是个遇事不慌的人。
特别是当她们接到消息赶去王陵的路上嫦絮哭湿了三条手帕时,她觉得自己相当镇定。
可看到美人背上那样大的血窟窿时,她两脚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箭已经拔了。宋起安一想到那箭差点把阿庾射穿就不住后怕,这样的招数,一发便是夺命。
王陵简陋,却是他最熟悉的地方,药虽然普通,但也帮阿庾捡回了一条命。太医们是和簇簇一起来的,有了他们照拂阿庾,宋起安才暂时歇下来。
但根本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阿庾浑身是血的样子,竟比醒着还要累。
易慎抓住了最后的那个刺客。他并非死士而是神射手,据说箭无虚发,发之必中。而今头次失手,倒也招了个痛快。
不出宋起安所料,指使这一切的人就是他大哥宋起兆。
前面的一切都是声东击西,最后这一发才是想取他命的真招。
阿庾稍微有点起色的时候已经过完年了,她已能下地走动走动,却不见宋起安。
每当她问到“王君呢?”,嫦絮就支支吾吾躲躲闪闪,簇簇见不得这样,索性心一横,“王君回王宫迎娶公主了。”
宋起安来接她已是一月后,她虽不能活蹦乱跳,但好歹如常。他本来想着两人再见就算不相看泪眼起码也会无语凝噎,谁知她见面的第一句话竟是:“那公主长得好看吗?”
季厘国公主名叫庆淮,入宫后封了地位仅次于君后的婕妤,赐了积翠殿居住。阿庾没想到一进宫门她竟就在门口等着了。
阿庾私心里并不觉得她好看,但毕竟是公主,端庄贵气还是有的。
“老臣明日就要归国,今日特地来辞别王君。”说话的是季厘国的贵使,就站在公主旁边,“听说王君去接庾美人了,怎不见她?”
阿庾闻言抬眼瞥他,心道我虽是瘦了不少却也没到看不见的地步吧?
宋起安扶住阿庾,淡淡道:“这位便是庾美人。”
那贵使看了她两眼,连忙行礼,“老臣见美人穿着朴素只当是个侍女,冲撞了美人,还请王君勿怪。”
庆婕妤开口道:“听闻美人舍身救王君身负重伤,真叫淮儿佩服,芩愚国虽小却是人才集聚。”
贵使附和:“公主所言极是。”
宋起安搀着阿庾便走:“她还需要休息,就先走一步了。”
阿庾走开两步后小声问:“他们不死乞白赖非要当君后了?”
宋起安哼笑:“这三年王君可不是白做的,他们再想提要求也得掂量掂量了。”
阿庾似多年期盼,儿子终于一朝成才的老妪般拍拍他的手,语重心长道:“王君真有出息。”
整个王宫的人都知道庆婕妤瞧不上庾美人。
她对王宫花园中竟然种菜,跃液池中竟然钓河鲜,御马厩旁竟然养牲口感到惊诧无比,不止一次地和宋起安说这是王宫,不是农园,但都无果。
继而她对庾美人仅存的仪面上的和气都没了。
其实阿庾挺能理解她的,说白了她俩差不多,都是因为国家需要必须要嫁给王君。况且她从大国嫁到小国还不是君后,在这种小事上飞扬跋扈一下也无可非议,只是这位公主却是个从理论到实践一以贯之的人。
庆婕妤在入宫三个月后便开始大兴土木,菜地牲口不让动,那积翠殿总行吧。阿庾就这么从早到晚听着对面叮叮哐哐,对她委实没了好印象。因着位分,阿庾也把账本交到了庆婕妤手里,看着各种名贵草木搬进去,阿庾觉得自己前几年全白干了。
这样的行动力还拓展到了景华宫。
阿庾赶去的时候景华宫里的草木都被除的差不多了,她瞧着庆婕妤站在假山上一会儿指挥指挥这里,一会儿指指点点那里,觉得和她小时候家里赶羊的伯伯差不多。
阿庾突然看见有人动银杏树,忙喊:“这个不能拔!”
两个拔树的小宫侍看看她,又看看上面的庆婕妤。
庆婕妤从假山上走下来,“这银杏树不能下菜吧,妹妹紧张什么?”
“王君呢?他同意动景华宫吗?”
“妹妹一上来就用王君压我呀,我虽是公主可现在也在别人的地盘,我做什么当然是问过主人的。”
“这两棵银杏树是王君亲手载的,不可以拔。”
“王君可是说了一切随我,并未说这两棵树不能拔啊。”
“簇簇你去找王君来。”阿庾吩咐。
庆婕妤拦道:“王君在积翠殿中处理公务呢,想来也是喜欢清贵高雅的园子的。妹妹这点小事都要去打扰王君吗?”庆婕妤笑得甜腻,“妹妹要实在想留下这树,我也通情达理,你在这树下跪一夜,我就不拔。”
簇簇看不过就要上前,庆婕妤却不欲再多费口舌,“这虽是芩愚国,可若惹得本公主不高兴,一封书信传回去就能让我父王出兵,到时候就不是庾美人你跪一跪这么简单了。”
九
簇簇终于等到王君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她多少次都想直接冲进积翠殿去,好好找王君论个明白,但美人都把她拦住了。她就只能在旁边干看着,从朝阳到日落。
王君来的时候只带了易慎,看见她们时明显吓了一跳,盯着看了好久才认出来那跪着的是她家美人。
把她抱回殿内的时候宋起安就忍不住开始数落了:“你怎么什么话都信?她说出兵就出兵了吗?国家大事怎能都跟儿戏一般?”
深秋的夜里冷了不少,怀中的人儿瑟瑟低着头不说话,他的火就消了一半。将她在榻上放下,又拿被子给裹了,这才揉着膝盖问她:“疼吗?”
见她委屈着点头,又心疼道:“下次有这样的事直接来找我,你好歹也是将军之女,总不能这点胆识气魄都没有吧。”
“她是公主,说的又那么真,万一真的因我而开战……跪一夜就能把那两棵树护下来,这么一想还是很划算的。”阿庾鼻子红红的,宋启安觉得她再说两句眼泪就要出来了。
可事实却是她抬起头来,瞪着他道:“主要是王君那时在积翠殿中,妾怎么敢去打扰?”
他不免好笑,伸手摸摸她的头顶,“我们阿庾什么时候才能聪明些?边境有急报送到,我根本不在什么积翠殿中。”
“边境?那不是我爹……”
宋起安点头,“嗯,羌夷出兵犯我边境,庾将军传报请求派兵支援。”他见阿庾神色紧张,又忙道:“你不要担心,我已派大军连夜出发,不会让你爹苦撑太久的。”
阿庾安心几分,“多谢王君了。”
他忽然凑上去,眼里带着笑意:“就那么宝贝我的树?”
她侧身稍稍避开些,红脸道:“那不是王君宝贝么。”忽又想到什么拉住他的手说:“只怕庆婕妤是借此翻找神药,王君不能就这么让她胡来。”
宋起安笑笑,握住她的手,“看来阿庾还不是很笨。不过你放心,她找不到的。”
阿庾小心翼翼问:“王君,不会真的是个传说,我们根本没什么国宝吧?”
“你想知道吗?”他还是那样笑着。
阿庾看着他瞳里自己倒影,“我不想。”她干脆道,“这种大事王君操心就好,还是摸鱼最适合我了。”
庆婕妤被罚了一个月的禁足。
簇簇和嫦絮拍手称快,可阿庾觉得没准人家根本不在乎呢。
宋起安来找阿庾让她代去今年奉火节被她推辞了,“她位分在我之上,代表的也是两国的关系,这样的仪式应该由她出席的。”
宋起安并不勉强,“也好,她如今在禁足中,这流程礼节的事……”
“那只有我去教她了。”阿庾瘪瘪嘴。
这是她第一次去积翠殿,华丽宽敞远超她的想象。一进里间就看见榻上明显地放着一件——王君的衣服。
庆婕妤见状,笑着说:“这是王君昨晚落在这儿的,让妹妹见笑了。”说着使了个眼色让人收了起来。
阿庾没好气,跟她讲明了奉火节的事宜便要离去,却被她突然拉住,贴近了身道:“我晓得你不开心什么,王君一直只有你一人的,现在突然多出个人,你心里自然不舒服了。不如我和你做个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