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满座子琳琅满目、香气扑鼻的点心,对几个孩子来说,无异于到了天堂。
长公主咬了一口萨其马,含糊道:“纯娘娘,我明儿还能来这用点心吗?”五阿哥听长公主如此说,连连附和,道:“我也要来,我也要来。”青橙倒成了伺候的嬷嬷,一会给这个擦擦手,一会给那个喝口水,她笑道:“此事需要你皇额娘同意才行。”说到皇额娘,长公主有些丧气,便不说话了,一味的往嘴里塞吃食,生怕再也吃不着了。
四阿哥爱上一碟子酸辣鸡爪,他觉得纯娘娘很和善,一点都不怕她,道:“纯娘娘,你能送我一袋子鸡爪么?我想留着明儿吃。”青橙笑道:“当然可以。”又吩咐尔绮将厨房剩下的都用食盒子装了,交给四阿哥的随身小太监。
几个小家伙笑笑闹闹,似乎牟足了劲要将翊坤宫掀翻了去。
皇帝入了翊坤门,远远听见说笑声,愣了愣,挥手唤了一个太监,问:“怎么回事?”太监道:“回禀万岁爷,长公主和几位阿哥来探望三阿哥,眼下在用晚点心。”皇帝几步走到门口,不等廊下宫人通传,就掀帘进了屋。
一看,呆在了原地。
满桌吃食七零八落也就算了,不知是什么好笑的事,长公主没得一点淑女风范,张牙舞爪满嘴点心哈哈大笑。三阿哥、四阿哥抱在一处抢什么东西,五阿哥倒是默默,端着一只烤鸡腿,咬得满嘴油腻。只有大阿哥算是正经,抱着六阿哥在怀里玩。
六阿哥最先看见皇帝,露出两颗兔子门牙,奶声奶气的喊:“皇阿玛。”
像是刮过了一阵风,瞬间将所有的嬉笑怒骂都吹走了。停滞了半会,才咣哩珰啷满屋乱响。敛了笑,丢了吃食,连嘴也来不及擦,就纷纷跪地请安。伺候的奴婢嬷嬷也唬了大跳,屏神静气,退在墙角,头都含到胸里去了。
青橙福了福身,先笑道:“不是说用了晚点心才来吗?”
皇帝睨了她一眼,似怒非怒,倒是六阿哥,掂着小腿就往皇帝怀里滚。他手里捏着半块肉末烧饼,仰着小脸递给皇帝,道:“给皇阿玛吃。”皇帝叹了口气,顶无奈的模样,抱起六阿哥,吃了他手里的烧饼,道:“都起来吧。”又问:“永璋病好了?”
永璋舒了口气,道:“谢皇阿玛关心,儿臣已经无大碍了。”
五阿哥吃得太饱,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屋里太静,显得他打嗝的声音极大,像打屁似的。皇帝一听,忍不住一笑。他一笑,六阿哥也跟着咯咯笑起来。六阿哥一笑,几个阿哥就忍不住了,捂嘴看着五阿哥偷偷直笑。
五阿哥满脸涨得紫红,伏地道:“儿臣失仪,请皇阿玛恕罪。”皇帝不说话了,众人都有些害怕。大阿哥跟着跪下道:“人有三急,五阿哥年纪小,忍不住是常理,请皇阿玛不要责罚。”永璋也跟着跪下,道:“大阿哥说得对,请皇阿玛恕罪。”四阿哥无话可说,随着永璋跪下。长公主正欲说话,皇帝开口道:“朕说了要罚他吗?都起来!”
他们兄弟一心,皇帝倒有些欢喜。
青橙见皇帝面有霁色,便道:“你饿不饿,可要用点心?”
皇帝道:“甚好。”大阿哥以为皇帝要用晚点,遂作揖道:“儿臣不扰搅皇阿玛用膳,先行告退。”长公主、四阿哥、五阿哥亦附和。皇帝却道:“既然撞上了,就同朕一起吃完了再走罢。”又笑道:“你们有没有吃玫瑰清露?”
这玫瑰清露,可是皇帝的最爱,没有之一。
倒是大阿哥在心里鄙视了皇帝一番,暗道:那酸酸甜甜的玩意儿不都是长公主才吃的吗?面上却不动声色,恭谨听命。
尔绮收拾了残桌,重新上了点心,又给每人分了一盅玫瑰清露。皇帝有意与皇子皇女们亲近亲近,无奈他们束手束脚,完全不领情。没得多时,长春宫、延禧宫遣了人来问话,皇长女趁机带着五阿哥请辞,四阿哥随之跪安,然后大阿哥、三阿哥也回了道德堂。
皇帝连晚点都还没用完,他们就一哄而散。
回到长春宫,皇长女和五阿哥往皇后屋里请安,知道是瞒不住,就将看望永璋、纯妃留晚点心、撞见皇帝等事一一说了。皇后心里生气,面上却不好说纯妃的不是,道:“你是姑娘家,过两三年就要许人了,凡事要自己多加思量。我是你的亲额娘,凡事想在你前头,让你少食少吃,也是为了你好。纯妃毕竟是外人,哪里会真心替你想呢?”
皇长女忙道:“皇额娘说得是,闵月谨记于心。”
五阿哥以为皇后还要训斥自己,一直垂首侍立。不料,皇后只问了一句:“五阿哥,皇上今儿问了你功课吗?”五阿哥道:“问过了。”皇后瞟了他两眼,神情恹恹道:“好啦,天色已晚,你们都回去歇息吧。”两人遂跪安,却身退下。
到了宫廊,支开了身边的乳母太监,五阿哥沮丧道:“你说皇额娘为何只问了我一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皇长女大人似的拍拍他的肩,道:“你没有做错什么,皇额娘不是说嘛,纯妃是外人,比起我,你也是外人。”
五阿哥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让我和愉嫔住在一起?”
皇长女想了想,她年纪比五阿哥大,顾虑比五阿哥多,知道是愉嫔位阶低,他才不能与自己的生母同住。但若如实相告,又怕五阿哥伤心,便扯了个小谎,道:“皇阿玛想要一个嫡子,宫里的嬷嬷说,你在皇额娘膝下教养,容易招来弟弟。”
五阿哥满脸拧巴的点点头,不再说话。
四阿哥远远就看见嘉妃候在延禧门,连忙小跑上前,道:“额娘快回屋,别冻着了。”嘉妃已在风里站了半个时辰,抚着四阿哥的脸问:“怎么这样晚?”四阿哥道:“陪着皇阿玛用了会晚点心。”嘉妃自己见皇帝的日子都少,难得四阿哥能与皇帝亲近,欢喜道:“皇上都与你说了什么?”四阿哥遂细细将事情前因后果跟嘉妃说了,两母子絮絮叨叨,慢慢进了屋。
青橙陪着皇帝吃了晚酒点心,两人隔着花厅,一人在后屋里侍弄六阿哥,一人在书房里批折子。六阿哥刚才玩得太兴奋,此时完全没有睡意,在床榻上蹦蹦跳跳,翻来覆去就是不肯睡觉。青橙假装愠怒道:“你要是再不好好躺下,呆会皇阿玛过来,非骂你不可。”
六阿哥才不怕,笑嘻嘻道:“可是我还想再玩一会。”
青橙抱着他往被子里塞,道:“已经很晚了,小宝宝要早些睡觉,才能长得高。”六阿哥道:“我长大了能有皇阿玛那么高吗?”在他看来,皇帝就是世上长得最高的男子了。青橙轻声安抚道:“你要早早睡觉,才能有皇阿玛那么高。”
六阿哥顿时僵直了身子,紧紧闭上眼睛,一副视睡如归的绝然之意。
青橙半歪在榻旁,一手撑着头,一手轻轻的拍着六阿哥,嘴里柔声哼着小曲子。声音传到外头,若有若无,皇帝不由搁了笔,踱步进后屋。
他凑到帐前,道:“睡着了吗?”
青橙将食指放在唇边,微不可闻道:“才睡着了,别吵他。”她缓缓起身,让当值的嬷嬷吹了灯,叮嘱了两句,拉着皇帝出去。
一到外头,皇帝就抱着她啃,青橙推开他的脸,笑道:“干什么?”皇帝道:“朕好不容易来了后宫,你说干什么?”自高皇贵妃病薨,这是皇帝第一晚进妃嫔寝宫。青橙嘴巴子一噘,道:“什么好不容易,前几日还给鄂嫔晋封了呢。”
皇帝解开她的扣子,手往里伸,捏了捏,笑道:“还不是为了你?!”
青橙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皇帝话里的意思,虽然有些吃醋,到底勉强原谅了他。她腰肢纤细,脱了外头宽大的袍子,穿着锻红的兜衣,方显出身姿窈窕。皇帝停了动作,往后退了半步,端详了片刻,才扯开背后的绳结。
他抱着她上了榻,手上动作不停,道:“六阿哥两岁多了,也该断奶了吧。”青橙知他打的主意,道:“早在行宫的时候就开始断了,只晚上由乳母喂一顿。”皇帝加重了力道,吮得青橙一疼,情不自禁“嗯”的嘤咛出声。
两人在里头春闺帐暖,正是难舍难分,忽的听见外头六阿哥大声啼哭喊“额娘”,青橙猛地推开皇帝,翻身坐起,随手取了桁架上的寝袍,虚虚拢着,就要走。皇帝箭在弦上,简直是十万火急,怒冠冲发。青橙有些不好意思,道:“等一等,我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