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同人)[猎人] 第十二夜(6)

作者:古德拉克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人的衣服就像戏服,穿上的瞬间能帮助你快速进入角色。你穿校服你就是学生,穿病号服就是病人。便服就更像是一种自我主张的对外宣言,让别人一目了然地知道你是谁、你想在别人眼里变成什么样的人。

穿上这条裙子的我又会变成什么人呢?

库洛洛只说要带我离开一段时间,却没说多久,我虽然身体不自由,作息却跟普通人是一样的。太阳起来我醒来,太阳落下我睡觉,这势必会给外出造成不少麻烦。

“这个你也不用担心。”库洛洛笑着说,“我会处理这个问题的。”

将人生比喻成舞台的人不在少数,但每个人对舞台的理解又都不太一样。灯光和布景(要写实的还是要写意的?或者,干脆什么都没有?)、如何念词,要疏离式还是浸入式的表演,这些都是悬而不决的问题。

你看布莱希特主张疏离,举手投足间却尽是情感;阿托尔主张浸入,那炙热的台词却总令人出戏。人活在世是该全情投入,还是理智旁观?这种事情争论多久都没个定论,最后大家还是会妥协,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左右都要一点,既要情真意切,又要清醒理智。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对于我来讲,无论是热情还是冷漠都来得不够彻底,所以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感状态来迎接这件事。

库洛洛给我换上了连衣裙,喂我喝了安眠药。待我入睡之后,我的“精神”站在他的旁边,半是麻木半是困惑地看着床上那陌生而苍白的生命,然后,看到了库洛洛手上刀尖反射的寒光。

那把刀很精致,刀刃的部分有着繁复的镂空花纹,通体成铁灰色,形态优美异常,看着就像是会出现在拍卖行里的艺术品。然后,这把精美的凶器划过床上那个人的脖颈,鲜血染红了床和枕头。

所以我说了,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感状态来迎接这件事。

我有自觉,像我这样的身体状态,本来也活不长久。或者,即使我真的能活上个七八十年,我也不会愿意的。

整日躺在病床上,头脑昏昏沉沉,分不清白昼与黑夜的日子对我毫无吸引力。我还怕疼,每次身体发生剧痛我都恨不得立刻结束生命,但是这一下还是来得太突然了。

库洛洛是我的恩人,他把我从医院带出来的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但是现在,他坐在床边,脸上是虚实不定的温柔和期待,他亲手将我杀死了。

说实话,不疼。

也许是因为我现在脱离了□□。

所以我就这样站在这里,看着那副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瘦弱躯体变得更加苍白,苍白和氧化的鲜血对比,这一画面强烈地刺激着我的视网膜,让床上的那个人看起来更加陌生。这个瞬间,我站在这里,仿佛不是在观看自己的死亡,而是在看马拉之死。

当然,我和马拉没有太多共同点,首先,我不革命,其次,我不是躺在浴缸里;不过有一点我们一样,我们都有皮肤病。只不过他的是要泡在药水里,我的则是要经常翻身。

当然了,库洛洛也不是夏洛特·科黛。

有多少人能拥有这样的体验?

像一个舞台底下的观众一样,观看自己的死亡。

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冷眼旁观,还是该激动愤慨,甚至悲伤?

但我只觉得惊异、陌生。

终于,它不再是一个活着的人类,变成了一具死气沉沉的尸体,这个房间也不再是临时造就的病房,而是成了一座安静的坟墓。

我的坟墓。

库洛洛回头看了看我,然后笑了一下。

“果然。”

果然什么?

“你果然还在。”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事。”他说,“不用强求。”

然后库洛洛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我,像是想从我的脸上找到什么,找到某种痕迹。

我恍惚地望进他漆黑的眼睛,我在那双眼睛里看不到自己。我不能够被光折射,已经再也不能了。以后的任何一天,任何一个时刻,我都不会再在别人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或是镜子、或是水面、或是一切能够反光的东西。

我将再也看不到自己的脸。

这就是死亡。我想道。

外面春光和煦,我跟在库洛洛身边,天边开始聚集了一些云层,云层从西边一路追过来,在阳光的照射下开始掉起了雨点,密集成行地自天而降。

已经开始入春了。

街道上行人纷纷撑起了雨伞,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人用的雨伞大多是透明的,但我不得不承认,透明的雨伞在这种天气用还真的挺合适,看起来很漂亮。

还记得刚“出院”的时候还是冬天,我原以为我不会忘记那种寒风刺骨的感觉,但现在一切都变得很模糊,我伸出手放在雨里,雨滴穿透了我的手,就像光穿过水面那样,我就像个不太好用的棱镜,只能反射出不带色彩的光来。

这就是终结吗?

我真的已经死了吗?

那么,现在的我又是什么?

我还会再死一次吗?

如果说,世间唯一“真实”的东西就是死亡,那我刚才的死可真不够意思,让我一点真实的感觉都没有。非要说的话,只让我觉得荒诞。

我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存在着,直到这个世界不复存在吗?

这些问题在我的脑海中盘旋不定,飘在库洛洛的衣角后面,就像慢慢跟着他前进,却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的我,我和这些疑问彼此相伴,谁也不知道该把对方怎么办。

也许,这些也终归只是无解……

第8章 第八夜

我死了。

所以我没有必要再谨遵医嘱,可以看绘本以外的书了,我甚至可以走动了,也不再需要插胃管或者导尿管,但我还是没办法进食,不过,这种时刻,进食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记得有个生物学家曾经说,无论多么高贵有修养,人类其实都不过是一根十米长的食道而已。人类所有其他通过进化而得的东西——大脑、腺体、器官、肌肉、骨骼——都是围绕食道而修建的额外设施。虽然有些夸张,但不无道理,进食是帮助大多数生物维持活力的方式。

世界上蛆和蠕虫的数量远比人类要多得多,它们也不过是包裹了一层肌肉的食道而已。

但是我不需要进食,不需要维持生命,因为……

我死了。

我应该感到开心,或者自由,我不再被那副无用的躯壳束缚,可以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库洛洛带我来的这个地方很美,是个有着蜜色石墙的小镇,镇中心有一条河流穿过,河流两旁的石楼多是商铺,有的在卖工艺品,有的在卖蜂蜜茶。

他笑着看我,问我要不要尝尝,他明知道我喝不了东西,他太坏了。

“是吗?”他反问,好像不太相信我的话一样。

难道我还不知道我自己的状况吗?

这个地方真的很美,不像任何我曾经见过的地方,晴天里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溪水映出了坐在岸旁的人们,库洛洛在其中一把长椅上坐下,示意我坐在他旁边,我照做了。

但是,我死了。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谁,甚至是什么。以前名字对我不重要,现在我更不需要它。我不知道我会以这种状态存在多久,这种“自由”还会持续多久。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我该感到开心,还是害怕。

漫长而痛苦的生,和永恒的死,到底哪一个才更可怕?

但是这些似乎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因为就在我望着流动的溪水和水中倒影晃神的时刻,忽然发现水中映着的人影似乎有些熟悉。

坐在我们对面开心地和着蜂蜜茶的人,正是我的家人。

他们似乎很开心。

这个时候我忽然明白过来了,库洛洛带我来这里并非毫无缘由,我抬头看向他漆黑的双眼时,发现他也在看我。

“怎么样?”他问我。

什么怎么样?

“看到他们。”库洛洛说,“他们早就把你忘在脑后了,不是吗?”

我不知道库洛洛这么问的目的何在,但我只是摇了摇头,我不太在意。

对于家人来讲,我的存在只会让他们心中充满负担——负担、愧疚、厌恶,要支持一个这样的病人,对谁来讲都不是容易的事,他们能开心是好事,我为什么会对此有什么看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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