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一时语塞,齐颜的目光愈发冰冷,悠悠说道:“小时候,你不是很不理解师父为何废了那么多天材地宝也要把我救活?”
丁酉连忙解释:“我那时,只是……”
齐颜并不知道对方的想法,自顾自地说道:“南宫让篡位,天下百姓却无不称道……师父身为前朝公主早就对渭国人失望透顶,甚至生出了恨意。在她看来:外族人要比渭国人可靠的多,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我是女儿身。”
“我若是男子师父也未必救我,胸口的图腾有很多办法可以去掉,但女子的身份是无法改变的。我当年的年龄又刚好没有显露女子的特征,师父医术超群,或许在那时就想好了计划。女子就算是位极人臣也不可能篡位自立,师父聪明绝顶自然不会养虎为患的。”
齐颜眯了眯眼,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心甘情愿的做她的棋子,并不是感念她的恩德,与她联合只为做自己的事情。”
丁酉的脸色煞白:“齐颜……你。”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齐颜也不想再留着这份“心照不宣”。
“这些年师父能进行得这么顺利,是因为南宫让深信前朝皇族皆死绝。若我万劫不复,定要拉她陪葬!”
丁酉下意识地去捂齐颜的嘴,对上那双琥珀色眼眸中的寒意又将手讪讪地收了回来。
“你轻声些罢……”
齐颜浅浅地呼出一口气,隐去了眼中的锋芒:“这番话请你一字不差的转述给她。走到现在这个地步,谁也别想阻止我!仇,我一定会报不需要任何人的‘敦促’。我与师父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是么?”
……
丁酉背着药箱灰溜溜地离开了,齐颜独自回了书房、关起门疲惫地坐到了椅子上。
扪心自问:自己的进展的确是慢了些,这一年多以来除了无辜的春桃,还没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不管这次丁酉是好心提醒还是奉命试探,他说的都是事实。
复仇大业环环相扣不容许出一丝差错,师父要的是推翻南宫王朝,天下大乱。
而自己要的:是让当年所有参与“泾渭之战”的人血债血偿。
目的出了分歧,自己就不能再任由她摆布了……
齐颜目前与面具人的关系很微妙,互相抓着对方的“把柄”,一暗一明。
看起来真要拼得玉石俱焚,损失大的一方是齐颜。
可齐颜却断定对方暂时不会动自己,归根结底两个字:执念。
面具人舍不得这把插入内廷的利剑,在一段时间内,渭国朝廷越是风平浪静面具人就要越倚仗齐颜、除非她放弃复仇。
齐颜的手指动了动:可对方为什么会下达这样一条命令?
以吉雅的身份是不可能和面具人联合的,如果吉雅真的是她的人,还用得着自己去表明身份吗?
师父直接告诉她不就行了……
既然吉雅不是她的人,那她又有什么倚仗让自己去表露身份?
齐颜的大脑飞速运转:将面具人的性格,丁酉刚才的细微表情、以及吉雅出现后所发生的事情通通分析了一遍。
良久,齐颜的露出了讽刺的笑意。
原来如此。
中秋宫宴上,吉雅在南宫让面前把阿古拉的特征与小蝶的颠倒过来,这件事一定是被面具人知道了。
吉雅既然肯冒着杀头灭族的风险替阿古拉打掩护,在面具人看来:是非常值得利用的事情。
若是吉雅先撒谎又去举报齐颜的身份,定会遭到株连。
齐颜不禁呢喃:“呵,好一个前朝公主,果真神机妙算。”
吉雅并不知南宫让多疑谨慎的个性,所以若是自己真的去找吉雅坦白,对方还是有可能会告发自己,倒时候自己和吉雅都难逃一死。
而坐拥数十万人的图巴部,在南宫让下旨肃清异族人后已草木皆兵,吉雅一死面具人定有办法煽动阿努金起兵谋反……
所以,在面具人看来:这是一步“输赢皆胜”的棋。
进可借着自己与吉雅联合;退可煽动阿努金起兵……
她还可走出幕后帮助阿努金推翻渭国,甚至用自己的遗物再创造出一个“乞颜阿古拉!”
青夷之战让面具人看到了草原人的力量,若能整合起来再配合成熟的军事理论,未必会输给渭国。
想通了所有的细枝末节,齐颜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万幸自己跟面具人朝夕相处了五年,才能通过对方的性格推断出这些。
齐颜却不得不承认:论起谋略心智自己远不如对方。只是她的身份特殊无法亲自复仇,才会成全了自己。
齐颜冷笑一声:她既然动了牺牲自己这枚棋子的心,或许已经有了后手、自己要早做打算。
“纳古斯吉雅……你又是为何而来呢?”
第85章
天下乌鸦一般黑
齐颜审度了一番,发现自己目前的情况很被动。
这一番敲山震虎后,面具人暂时不会对她怎么样,但以后的消息来源是否能继续,还有待进一步的观察。
自己虽然打开了南宫静女的心门,但对方只和南宫姝女来往密切,其他皇嗣很少走动,公主的政治资源还是太低了……
至于南宫望那边,齐颜决定继续“冷”着他。
若不让他重重地栽个跟头,这位皇子是不会放下身段继续“利用”自己的。
二皇子南宫威在洛北的作为出人意料,翻身是迟早的……
齐颜的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这样更好。
……
又过了几天,齐颜回了趟私宅将一份拜帖交给管家钱源:“你到公羊府走一趟,将帖子呈给二公子。”
“是。”
公羊槐今日沐休,接到帖子立刻换了一身衣服从后门出府,到了约定的地点——牡丹楼。
店小二朝公羊槐打了个千儿:“公子爷里面请。”
“有没有一位姓齐的公子订了位置?”
“有的,在二楼雅间。公子爷这边请。”
到了雅间门口,公羊槐整理衣冠将齐颜送她的扇面捏在手中,叩响了门。
“请来。”
公羊槐端起手臂躬身一礼:“铁柱,别来无恙。”
“白石快请坐,数月不见白石可好?”
公羊槐有些愧疚:“自上次一别数月过去,铁柱帮了公羊府这么大的忙却不曾当面感谢,公羊槐羞愧难当。”
“我知白石,白石又如何不知我?你我之间何必在意这个?”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令公羊槐的心头一暖,他主动坐到齐颜身边:“听说你立府出来了?”
“嗯。”
“上次请你帮忙是我唐突了,父亲为此已经狠狠地训斥了我。没有让你为难吧?”
齐颜淡淡一笑,抬手为公羊槐斟了一杯茶:“蓁蓁殿下心慈仁厚,听说这件事亦觉得几位大人情有可原,主动入宫进谏的。”
顿了顿又说道:“白石能来赴约,我很欣喜。”
公羊槐按住齐颜的手臂,解释道:“我早已将铁柱引为毕生知己,只是如今你身份不同,来往得太勤怕给你惹麻烦。”
齐颜怅然道:“十载寒窗,一朝及第、却不想止步于内臣身份,空有抱负又如何?”
公羊槐心有戚戚,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告诫齐颜谨言慎行,跟着发出一声长叹。
“白石可有心事?”
“这牡丹楼的百花酿最是出名,铁柱以茶代酒陪我喝几杯吧。”
“好。”
酒菜上齐,公羊槐连饮三杯。
“咚”的一声将酒杯按在桌案上:“铁柱可还记得丁奉山?”
齐颜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公羊槐冷哼一声:“就是我们在允州官学遇到的‘瘫轿少爷’,丁府的大公子。”
齐颜忍俊不禁:“原来是他,白石这形容倒是贴切。好好的怎么提起他来了?”
公羊槐也跟着笑了:“你有所不知,丁家父子因带兵有功都做了京官,我前些日子被调到工部去了,仍为六品。这位‘瘫轿少爷’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五品工部员外郎。”
“丁奉山得的是军工,怎么封了个文差?”
“丁奉山上次科不知怎么竟一路闯过了会试,虽然名词垫底儿好歹也算有了身份。哼,谁不知道丁府后面靠的是太尉府呢?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太尉府的大公子,现在已经是礼部后补侍郎了。原来的侍郎刘大人上了年纪,向陛下提出告老还乡。按照流程就算侍郎出缺也应该优先在礼部挑选,结果却直接将那位仁兄调了过去。我们三个是同届三甲,他虽是状元我也不比他差!历届三甲哪一位不是磨砺个三五年才能出头?还不是因为……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