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迟音一抬头,看到的就是男人的下巴。
深棕的眸子半含着笑意的看着她。
沿迟音无处辩解,只得再次嘴硬重申:“真的特别特别特别吓人行不行,就是用那种锯刀把人的身体锯成好好几截,然后塞在洗浴间的浴缸里,全是血水......”
他面对面的揽在女孩儿的腰处,把她往后带了几步,摸到灯的开关,把整个二楼的都打亮。
沿弁怕她越说越害怕,打断她,声音温柔的:“都是假的。”
“我知道都是假的,但是看了还是觉得吓人啊,就我一个人在家,窗户响一下就吓人得要死。”沿迟音越说越委屈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断断续续地甚至带了哭腔,“就我一个人在家,你也不回来......”
沿迟音:“说了十点回家,你怎么骗人呢。”
沿迟音:“骗子......”
沿迟音的声音低下去,说是控诉不准确,她气势比控诉弱多了。
不全是看了恐怖片又被吓到的害怕,倒是她不回来的憋屈劲儿和难过劲儿占了大半部分。
因为是在逗她,沿弁至始至终都是笑着的。
笑得不明显,但确实分明是一副愉悦的神情。
只是在沿迟音渐渐低落下去的声音里突然让他像是被戳到了什么地方。
心里有些微微泛酸。
他右手轻轻压上女孩儿的后脑,把她扬起的小脸再次按回自己的胸前,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脑袋。
声音很轻的,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以后不会了。”
沿弁:“不会让你一个人等我了。”
......
“你进来干什么?”沿迟音还蜷缩在自己用七个枕头围成的“枕头城堡”里,抬眼看推门而进的沿弁。
男人冲了个澡,换了身更舒适的衣服,拿了两本书进来。
沿弁往她房间飘窗前的地毯上一坐,还顺手抽了沿迟音床上的一个靠垫枕在自己腰后。
沿迟音看着他这一套动作,再次对他发出疑问:“你来我房间干什么?”
沿弁抬眸看了她一眼:“我还有点工作需要做。”说着已经低头开始翻手里的书,还把右手里的碳素笔的笔帽摘掉扣在了笔的屁股上。
沿迟音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你要看书去书房,来我这儿干什么?”
坐着的男人终于抬了眼,眼神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便又转开:“不害怕了?”
“也不是......”沿迟音抓了下自己的发尾,然后又反应过来。
她侧眼扫了下男人已经低着头认真看自己手里书的样子,忍不住撇了撇嘴。
陪我就不能直接说陪我吗?
装什么大尾巴狼?
沿迟音把腿上的电脑一合,放在手边的床头柜,然后整个人往下坐了坐,向后一倒,仰躺近柔软的床上,两只手将被子向上一拉,盖在自己下巴的地方,弯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笑得像一只饫甘餍肥的猫。
“把等关了,大黄。”她闭着眼睛笑嘻嘻地指挥着。
沿弁无奈地笑了下,停住正在书页上写东西的手,从地上站起来。
沿迟音勾了勾头,看从床尾走过的人:“对了,关灯你怎么看书。”
男人“啪”一下把靠着床上人的壁灯按掉:“看电子的。”
“哦。”沿迟音缩了缩脑袋,在黑暗里重新阖上眼睛,“设备还怪多。”
沿弁听着她习惯性的顶嘴不由好笑道:“是多。”
沿弁:“比你多。”
沿弁:“因为我有钱。”
沿弁:“但你是穷光蛋。”
沿迟音:......
沿迟音手捏着被子边,闭着眼睛磨着后槽牙小声地“呸”了一下。
一句比一句扎心。
会不会说话啊!死直男!!
虽然铺了地毯,但地上坐久了还是有些硬,沿弁便直接躺靠在了飘窗上。
“有钱有什么用,又没有女朋友。”床上隐隐约约地飘来一句小声的嘟囔。
像是顶嘴顶的不够,默了一下还继续补充:“也没有男朋友......”
这句越说越怂,尾音已经拉得几乎听不见。
但靠在飘窗上的人还是听到了。
沿弁快被气笑了:“你再说一遍?”
空气停滞了一瞬,下一秒,床上的人不怕死地又重复了一遍。
语速极快,普通话烫嘴:“也没有男朋友。”
沿弁手上的kindle往脚边一扔,整个人侧了下身子,坐直,背对着月光,面对着她。
沿迟音眼观鼻,鼻观心,紧紧闭着眼睛不再作声。
男人一声轻哼:“你有男朋友?”
“没有。”沿迟音咬咬嘴唇,“但有人喜欢我。”
两步远外飘窗上的人声音格外冷淡:“谁?”
沿迟音:“青池。”
沿弁:.....
沿迟音:......
沿迟音用自己的所作所为生动地演绎了什么叫作“在作死的边缘试探”,以及“在作死的边缘探了又探”。
这句话之后房间更静了......
沿弁盯着躺在床上的女孩儿看了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捡起自己刚丢在脚边的kindle,接着刚断掉的地方看。
托这陡然降温的空气的福,她脸头都没敢扭,只是半睁了眼睛往男人坐着的地方瞟了几下。
沿迟音嗓子空咽了一下,想要缓和气氛:“我有点儿睡不着......”
沿弁没理她。
沿迟音:“可能是困过劲儿了。”
沿弁还是没理她。
沿迟音:“你想不想和我玩成语接龙?”
坐在飘窗上的人终于动了一下,他换了条支撑着的腿:“去找喜欢你的青池玩儿。”
沿迟音:......
沿迟音被噎了一下,默了声。
她还揪被子边缘的两只手抠着被罩的边角,有一搭没一搭地打了个哈欠。
沿弁:“呆头呆脑。”
沿迟音没打完的哈欠立马止住,偏了头过去;“你骂谁?”
沿迟音冲着沿弁回嘴:“你才呆头呆脑的,你是愚蠢至极。”
飘窗上的人嫌坐的不舒服,弯腰把地上的靠枕捡了回来重新垫在腰后:“谁骂你了?”
他半压着眼尾:“不是说要成语接龙?”
沿迟音一听这话兴奋地翻了个身子面朝沿弁侧躺着,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小星星:“真的吗?”
沿迟音叙述着规则:“可以同音不同字。”
沿迟音:“我先来,绕梁之音。”
沿弁:“音容笑貌。”
沿迟音:“貌离神合。”
沿弁:“合而为一。”
沿迟音:“一曝十寒。”
沿弁:“含辛茹苦。”
沿迟音把头下枕着的枕头往身子下拉了拉,一条手臂也从被子里钻出来:“不仅要接成语还要造句吧。”
“造句?”几步外的人终于舍得把手里的书放下,但还是维持着向后半靠着的姿势。
墨色的房间里只有沿弁坐着的地方没有拉紧窗帘,从外面射进来的月光要越过他的肩头才能到达屋内的地面,白白为他镀了一层银光。
他一条腿屈起,像极了千百年前那个敛去了白日正经老成,只在三更夜里坐在重檐庑殿顶的潇洒浪子的他。
沿迟音眨了眨眼睛,记忆里的他和现在再次重合。
说不清是什么感情,她只觉得自己胸腔里有些颤动。
沿迟音软踏踏的声音低沉下去:“苦尽甘来。”
“造句呢?”男人看着窗外很久不见的月景,随口提醒她。
沿迟音平复着心绪:“只要好好努力,总有苦尽甘来的那一天。”
沿迟音话落之后,刚刚提醒她的人反倒是没有接下去。
她也不急,只是用眼神细细地描摹着男人的侧脸。
“来日方长。”男人突然扭过来。
是独特又磁性的声音,在夜色里的缓慢语调显得格外温柔眷念。
沿迟音刚有些走神,一时没有听清:“什么?”
看着她懵懵的眼神,背着月光的人的脸上很自然地带了笑意,仍然是很温柔的声音,重复着:“来日方长。”
早就说过,一向冷漠疏离的人一旦温柔起来才是最令人心醉。
验证这句话的,就是偶有时候的沿弁。
沿迟音的眼睛还停留在男人的笑上,大脑有些空白:“......造句呢?”
男人像是想到什么,低头笑了一下。
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燎了许多星光。
除了星光,还有她。
他嘴角还是含笑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她再次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