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离刚从门上进来,就听到和安底气十足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他一边暗暗发笑,一边朗声道:“看来朕去年在竹林里给你开出的那块田用处的确很大。不若今年继续把那地给你留着?”
见他来了,和安起了身对他道:“见过皇兄。”
接着又忙推拒他的提议:“皇兄一来就打趣臣妹。若要年年都种田,臣妹干脆不要叫和安了,叫和田倒正好。”
太后看她抗拒的小模样笑得开怀,穆离也露出些笑意不再提此事。
等三人都坐定,穆离问太后道:“母后近来身体可舒坦?”
两个孩子这样好,太后每天过的滋润极了,现下眯着眼睛慈祥又和蔼:“自然是好,过的舒坦极了。”
穆离点点头道:“那就好。”
第二日上午,和安领着皇家一众女眷去云京城外的一片竹林。一个圆脸杏腮看起来灵动可亲的姑娘凑到了和安身旁。
见是她和安十分惊喜,亲昵的拉起了她的手:“茵儿,许久不见你,各府夫人的茶会不见你去,宫中的筵席也不见你来,怎的窝在家中不出?”
听她这么问,茵儿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羞怯的笑容:“因为我和父王的抗争成功了,父王终于松口让我出门。”
和安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茵儿是当朝礼亲王的幺女,生的玉雪动人,礼亲王对她也是宠爱有加。既然如此,礼亲王怎么会不让自己妙龄的女儿出门呢?
心中不知道缘由,和安便问出了口:“你父王缘何不让你出门。”
茵儿听她这么问突然更加羞涩,脸上也腾地升起两朵红云。过了半晌,她才开口,慢慢给和安讲清了前因后果。
和安听完之后颇有些目瞪口呆,看向茵儿的眼神也带上几分倾佩:“所以你为那刘家公子硬生生和你父王犟了一年?”
茵儿点点头,笑容里满是幸福:“他如今连中二元,父王已经松了口,说他若能在殿试拔得头筹便许我嫁给他。”
原来茵儿偶然间与那刘家公子相识,两人互见倾心。那刘家公子是个守礼的,当即便要上门求娶,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心上人竟然是王府郡主。
刘家公子虽也是书香门第,但是富贵泼天的礼亲王自然看不上这种穷酸书生,立刻便要将人轰出去。茵儿为了自己的爱人和礼亲王据理力争。
礼亲王气的将女儿锁在家中,同时放言:云京城贵,安居不易。若刘家公子能得圣上赏识,在殿试脱颖而出,才有资格求娶他的女儿。
科举考试三年一次,去年便恰巧赶上了秋闱。那刘家公子为了茵儿更加埋头苦学,去年秋闱便得了第一摘了解元的名头,今年会试又中了会元,现下只等殿试一看究竟了。
和安看着满脸憧憬的茵儿,内心深深为她高兴。不论日后如何,最起码她现在是幸福的,因为她敢于为自己去争取,而不是逆来顺受的任凭礼亲王将她嫁人。
与此同时,和安内心也涌起一股深深的惆怅。她突然想起了净尘。若说皇家与平民尚有机会结为姻亲,那若是世俗之人与方外之人呢?
和安微蹙起了眉,心不在焉地往桑林而去。因为分了心,她摘桑叶时也恍恍惚惚,旁边的妇人看出她不对劲,突然语调关切的问:“公主,您怎么了?是身体不适吗?”
和安一抬头,看到来人竟是穆蹇的王妃钱氏。上次能查到穆月,钱氏功不可没。且在梦中,穆蹇被发落之后钱家也没有跟着一块倒台,所以和安知道钱氏是个明理的。
见她表情恳切,和安便笑笑道:“无碍,许是今日起的早了些,所以精神头不大好。”
钱氏又道:“您可得保重凤体,谁不知道太后和皇上最宠爱就是您……”
她后边的话和安没有听清楚,耳中只剩反反复复的皇上和太后最宠爱的就是您……
和安突然在一瞬间意识到,其实她所有的荣宠都来自于她的身份,来自于母后和皇兄的宠爱。可是若离了这份宠爱,她又算什么呢?她又有什么资格来选择自己想爱的人呢?
上一辈子,直至被陆鸣牵连之前,和安都是锦衣玉食仆婢簇拥的过着。可现在想来,那种活法又何尝不是浑浑噩噩的呢?
和安终于开始承认,其实她对净尘是喜欢的,但是她却一丝一毫都承担不起自己的喜欢。她可以像茵儿一般和母后皇兄闹,但是最终会受到惩罚的不是她,而是净尘。而那时候,她却一丝一毫的办法都没有。
如果我不是公主呢?和安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如果我不再是公主,那么是否可以去选择自己爱的人?
顿了顿,她又开始苦笑,可若她不再是公主,或许连第二天都活不过。在这一瞬间,和安突然深刻地意识到了她的弱小和无能。当事实被残忍的撕开,原来她什么都不是……
但也就在这一瞬间,在看到事实的一瞬间,和安的眼中却突然窜起一股火,一股名叫希望的新的火苗。最起码这一世,她不会再像井底之蛙一般躺在富贵堆里醉生梦死。钱氏可以寻法子离开她眼高手低的夫君,茵儿可以和礼亲王相争选择自己爱的人。她们都愿意为自己而活,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呢?
人生几十年,她还未垂垂老矣,光阴对她还并不太残忍。即使现在没有能力,但是从现在开始改变,是否也会有看到光明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emmm,你们的蠢作者想塑造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第41章
采桑还是比耕田清闲些,等和安她们手中的活计做完, 穆离一众还在田间好好劳作, 挥汗如雨。
皇家的女眷都躲到临时搭出的棚下乘凉,茵儿感叹到:“圣祖实在是深谋远虑, 每年来这田间劳作一番,着实可以体会到农人耕作的辛苦。也会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粮食。”
旁边的夫人接话道:“是这个理儿, 常说民以食为天。农为国本,自应当如此。”
旁边的人你一句我一句, 和安听她们这么说, 却没有搭话, 只默默盯着田中看。
茵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见穆离往田中撒着种子, 不由得笑道:“皇上不但雄才大略、励精图治,连这庄稼都种的比别人好, 看起来比那些把式还像模样。”
听她这么说, 和安连连点头, 刚才她也是被穆离行云流水的动作惊了。去年她亲自下过田, 自然知道其中的难处。但如今穆离做起这些活儿来却轻而易举,熟练的很, 实在是让人瞠目。
和安有些感慨,穆离身为皇帝,素来养尊处优,没成想在这田间也能发挥大用,也不知他从哪里学来这么一手。
时间嗖的一下便跟着云飘走了, 等到日头偏西,一众挽着裤腿,撸起袖子的皇亲才从田间上来了。他们身穿短衣,脚上沾泥,发冠凌乱,个个灰头土脸,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威风和气派。
这其中,唯独打头的穆离,虽然身上也沾上不少泥土,却莫名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额头的汗水不但不让他显得狼狈,与平日里的高高在上相比更接了几丝地气,让人不由赞叹他的俊朗。
待穆离走近看到和安,便笑着问她:“你们今日桑叶摘得如何啊?够不够喂饱蚕儿?”
和安递给他一块帕子,然后笑道:“皇兄先擦擦汗,蚕儿吃不吃饱不知道,您今天这一番耕作,地里的庄稼定是长的极好。”
穆离接过帕子,将额头的汗擦干,柔和的目光在她脸上划过,道:“和安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如今竟都敢打趣朕了。”
和安忙说:“哪里敢打趣皇兄呢,我是看那行云流水的动作才有这样的感叹,皇兄不愧是皇兄,连种田都这样出色。”
穆离不动声色,心中却觉得这丫头如今嘴实在是越来越甜了。
李公公在旁边听着和安一番话,眼中直冒星星,心中暗叹这才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
一天的体力活实在累人,众人又歇息了一会,便各自坐上马车分别了。
再说钱氏这头,如今她与穆蹇实在算是表面夫妻,两人坐在同一辆车内连一句可说的话都没有,钱氏也丝毫不想搭理自己的夫君。
不过对此穆蹇却一无所知,在他看来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他丝毫不了解钱氏的心思,也并不知道自己的正妃竟然打算带着娘家跳出他这个火坑。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待到了居安街上,穆蹇突然道:“将本王在此处放下,送王妃回府,过些时辰再来接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