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雾+番外(8)

作者:布洛卡区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石泽怕一听这妥协的语气顿时觉得林頔是个可塑之才,语气立刻调转了个十八弯,和颜悦色地夸他,“那正好,医学部和你们直接对接正好能削减信息差带来的失误,林博严谨啊。”

“谢谢石教授。”林頔疲惫的应了两声。

他走出会议室,研究所的走廊上挂着全世界伟大科学家们的照片,每一个照片上都印着那句中文:科学创造人类未来。

林頔站在霍金的照片下,上面是一个歪着脖子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林頔想,他二十多岁不是这样的,他也有风华正茂的年纪。

“如果宇宙中还有其他生命,他们会拿自己的同类做实验吗?”

走廊上空无一人,林頔又问他:“如果相对论是真的,平行世界的人类也这么残忍吗?”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林頔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对抗研究所这座大楼,希望宇宙不要责怪他的推波助澜。

他脱力地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外套一脱扑在床上。

此刻吴霁心正专心地做他的数学卷子。少年从卷子堆中抬起头来看着他,眼里黑漆漆的,像一团化不开的黑雾。

“又被约谈了?”

林頔脑看着他,嗯”了一声。

“不要硬碰硬。”吴霁心放下笔,“听他们的,我没事。”

林頔没直接回答他这句话,他支起身子坐起来,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吴霁心一愣,重新拿起笔摩挲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自尊心这样强的一个人了,尽管他现在已经够难堪了,他还是不希望把更难堪、更不光彩的过去展示给林頔。

“你不想说就算了,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林頔总觉得吴霁心是个已经被驯服的人。

这样不对,林頔想,十七岁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他应该去篮球场打球,和老师顶嘴,和同龄人打架,晚上在操场上偷偷拉着喜欢的女孩的手,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这样死气沉沉。

林頔站起来,做了个大胆的计划,他去拍拍占据着自己办公桌做题的吴霁心,说:“别写了,我带你出去玩。”

吴霁心跟不上林頔的思路,看着面前做了一半的卷子,问:“我能出去?”

“我给你争取了好几天假期,下周一才有你的事。”

林頔就站在他旁边,他们离得很近,吴霁心抬去头,甚至能看到他脸上的毛细血管,还有眼下让人无法忽视的青黑色。

这是因为他吗?吴霁心觉得自己大抵是在妄想,但思路却自顾自地按照他的妄想发展下去。

林頔对他,真的是太好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几个课题组的同事,同事们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见到林頔和吴霁心热情地和他俩打招呼。

林頔挺喜欢他的同事们,都是一帮耗着好年纪为科研事业奉献的年轻人,或许他们的沉默是屡次尝试反抗的结果,或许是有自知之明的自觉。

“林博,小吴,去哪呀?”

林頔揽着吴霁心肩膀,热情地回应大家:“带他转一圈,周一重新开始。”

几个人简单寒暄一番就离开了。

其实林頔自己对北京也不熟悉,他回来没多久,刚学会用在各种地方用支付宝和微信付款,活动范围在研究所和家附近,从来没有去过远的地方。

吴霁心就更不知道了,他来了北京后被直接送进了研究所,一次都没有出来过。

“要不然去书店?”吴霁心试探地问。

林頔没想到他要去书店,有点惊讶:“你在研究所里每天只知道做卷子,出来还要去书店?”

“嗯,我喜欢书。”

吴霁心实在没什么爱好,他以前好像喜欢打篮球,喜欢打辩论,不过那时小时候的事了,他记不得了。

吴霁心忽然发现自己的大脑很会投机取巧,一旦自己感到痛苦,会自动选择“记不得”。

附近的书店林頔倒是熟悉,他带着吴霁心去了附近一家有着巨大展示台的二十四小时书店。

巨大展示台上展列着每月销量的前一百本书,许多人站在它面前,叽叽喳喳地指挥同伴为他们拍照。

林頔蹙眉,指着展示台问吴霁心:“挑一挑?”

吴霁心摇摇头,说:“我想去后面看看。”

后面是按国别分类的书架,俄国文学区贴着一张巨大的契诃夫像,他戴着纯黑色带镜框链的眼镜,直视着他俩。

后面太静了,所有人都在安静地捧着书,林頔不敢用正常音量和吴霁心说话,小心翼翼地凑到吴霁心耳边,嘴唇几乎要碰到他的耳廓,“去看看?俄国文学有意思。”

吴霁心感到耳边传来轻轻的呼吸声,他甚至不确定林頔的嘴唇究竟有没有碰到自己的耳朵,就猛然间感到有些晕头转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产生这种感觉,大概是室内的空调太热了。

他跟着林頔走到一列书架旁,学着林頔的样子,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俄罗斯很美,书很好,可惜我没去过。”

林頔感到一阵酥麻的感觉从四肢涌向他的心脏,如果按教科书上的话来说,突触接受到外部刺激传给了他的神经元,林頔看着面前整齐的书列,内心却在想,我的丘脑,内啡肽和多巴胺。

吴霁心在翻一本契诃夫短篇小说集,模样认真。

林頔没说话,侧着脸看他。他刚从刚刚的酥麻中缓过来,此刻看着这样认真的身影,又想到他们早晚还要回研究所,内心顿时涌起巨大的悲凉。

伟大的俄国作家,伟大的中国作家,无论是伟大的谁,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吴霁心刚看完一篇,扭过头正好对上林頔的眼睛,林頔一定在思考什么高深的事,不然为什么他的眼睛像黑洞一样吸着自己。

林頔回过神来,拿过吴霁心手上的短篇小说集,又拿了一本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二手时间》,走向结账柜台。

吴霁心轻手轻脚跟了去,林頔太好了,给他买辅导资料,给他买书,还因为自己有了黑眼圈。

他俩一人抱着一本书出了门,这时才六点,林頔不想回研究所,侧着头问吴霁心:“想不想看电影?”

吴霁心当然没意见,于是他俩就这样抱着一本契诃夫、一本阿列克谢耶维奇去了电影院。

此时的院线正是烂片的天堂,好点的电影都留着春节档上映,现在全是些小制作没胆子竞争春节档的小成本电影。

林頔自己是杂食爱好者,商业片文艺片都看得下去,他指着排片表问吴霁心的意见,吴霁心看了一圈觉得都差不多,随便指了个文艺片。

那部片子讲得是一对上世纪初女同性恋的故事。

主人公小姐背靠万贯家产,却是一个被姨夫豢养的精致展示品,另一个主人公是扮成侍女的小偷,她混进府里和男二里应外合,打算扒干小姐的家产,却在和小姐朝夕相处的过程爱上了她。

吴霁心没接受过同性恋教育,看到电影中间两个女人赤身裸体缠绵在一起时显然被吓到了,林頔也没想到电影里会有这样的场面,有点尴尬地绷直了身体。

但很快,电影里那些绝望、救赎、宿命感轻而易举的把他们的尴尬消解了。情欲过后,两个地位、财富天差地别的女人惺惺相惜,勇敢地逃离了男权世界的统治,她们趁着战乱私奔了,逃出了流离颠沛的国家,漂洋过海在另一个国家的小村庄定居了。

林頔一直属于共情能力极强的人,这样的电影对他来说更适合晚上一个人窝在家里看,黑夜是很好的掩护,能把平时不敢表露的情绪藏得严严实实。

但这次失策了,他从来没和其他人在电影院看过这样的文艺片,还在黑暗里的他眼眶有点红,担心灯光一亮被人察觉,在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岁的人面前红眼睛哭鼻子蛮丢人的。

很快电影院的顶灯就打开了,沉浸在黑暗里的林頔瞬间被灯光打得措手不及。他有点尴尬地站起来,掩饰般嘟囔着:“你可真会选,挑了个这么压抑的片子。”

吴霁心没注意到他的异状,他的视线和林頔一样黏在黑漆漆的屏幕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句:“真的能逃出去吗?”

“什么?”林頔还沉浸在电影气氛中没回过神来,思考了几秒才明白吴霁心指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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