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路上思考明天怎么给其他同事安排任务,想着想着就想到他们组的“小白鼠”,尽管他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一想到那些冰冷的仪器要接到小孩的身上,就膈应得不行。
今天过了,他们就彻底变成实验者和被试的关系。
林頔觉得自己窝囊极了。见不得光的实验、语焉不详的领导、来源不明的被试们,他知道这一切都不对劲,但他没胆子刨根问底,他已经26岁了,早就当不了屠龙少年了,他尽最大努力,也只能做到不让自己变成那条恶龙。
他很想回去陪那孩子一晚上,但又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
他太久没和人主动亲近过了,层层壁垒把他包裹的太严,以至于现在他想释放些善意,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林頔叹了口气,那温暖的气体很快在北京的冬夜里凝结,化作一缕白雾飘向无边的黑夜。
第7章
吴霁心睡不着,他一闭眼就是那间黑漆漆的禁闭室。
那晚的梦其实不是梦。
他在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偷跑到楼层唯一的厕所,那里有扇窗户。
他咬破手指血了求救纸条,孤注一掷地抛下去,但他还是被发现了。
那个捡起纸条的女人跟公司请了半天假,挨着警察局的上班时间赶去报了案。
值班室里的民警服务意识不是很高涨,打着哈欠接了杯热水,慢吞吞地问女人有什么需要帮助。
女人努力保持镇定,尽可能思维清晰地把早上遭遇的事情和办案民警阐述了一遍,接着拿出兜里那张湿哒哒带着血字的纸条。
民警一愣,困劲一下子醒了一半,缓缓把刚吞的那口热水咽下去。
“这地址是个正规的私立学校,怎么会非法监禁?”
女人急着辩驳:“我知道那是个私立学校!”她鼓了鼓勇气,继续对民警说:“最开始我也没当回事,但捡起纸条才发现是用血写的,哪个学生闲的没事会拿血写字玩?他的脸上还有伤,怎么看都不像开玩笑,我怕他出事,能不能快点立案?”
民警听到立案顿了一下,为难地开口:“姑娘,这事证据不足,没法立案的。”
“可是……”
民警看女人张口还打算说什么,立刻打断她:“不是不给你立案,是报到上面也过不了立案标准。那地方是个私立戒网瘾学校,里面小孩各个都是能进少管所的角色,被教训狠了想报复学校报假案也是可能的。你看着年纪轻轻,社会经验少,不知道这帮三教九流的孩子有多少下三滥招数,别掺和了。”
“至少去查一下吧,那孩子的表情真的不像开玩笑。再说什么学校会把孩子打得鼻青脸肿啊!太不正常了!”
民警似乎觉得女人的论调有点幼稚,轻蔑地笑了一下,“我做民警很多年了,见过的问题青少年一箩筐。别说鼻青脸肿了,前几天还有个打群架在校门被砍了的呢!你猜因为什么?就因为他抢了人家对方的女朋友。你说这才多大点事?至于砍人吗?这个年纪的学生啊,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来,不能用成年人的方式去思考。”
民警看女人阴着脸,继续发表着他的高见:“我看那小孩八成就是和别的同学打架才搞了一身伤,学校怕他出事才让他自己静一段时间,没成想这小子想自己逃出来才设计了这一出。再说学生都是家长送去的,真要像那孩子写得一样是非法监禁,家长能没有动静?”
女人被堵得无话可说,她看到纸条的时候太震惊了,全身感官全被带血的字和男孩的焦急痛苦的神色所侵占,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这其中的逻辑就站在了警察局。
被民警浇了盆凉水后女人逐渐冷静下来,男孩的行动确实充满漏洞,既然学校是正规批准的,里面的学生都是被家长送进去的,怎么会变成非法监禁呢?
但女人脑海中又不断地浮现出学生痛苦哀求的神色,那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怎么会有人早晨五点把自己的手咬破求救,只为了报个假案扰人清静?
见女人还是一脸不放心的表情,民警把笔录递给她,“这样吧姑娘,你先在笔录上签个字,现在太早了,其他同事还没来,我一个人也没法做决定。我之后和同事商量一下把结果告诉你,如果有必要,我们跟上边请示以后给你立案,这样行吗?”
女人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听了民警的承诺无奈地点点头,接着又补充道:“可不可以尽可能快一些?假如这件事真像那孩子说得那样,越慢越危险……”
“我们尽快吧”民警摆摆手,“但也不能保证具体的时间,要按程序走没那么快的,有进度我们会随时联系你的。这大冷天的,该回家回家,该上班上班去吧,在警察局耗一早上多折煞人。”
她虽然没有完全被说服,但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再三叮嘱民警有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络她后走出了警局。
女人走后,民警飞快拿起电话拨号。
嘟——嘟——嘟——
民警耐心几乎要被耗尽,对面才接起电话。
“喂?小黄警官?大早上有什么事吗?”
民警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到对面睡眼惺忪的样子,心中霎时一阵不爽:这老家伙够滋润的,一觉睡到天大亮,也不用像自己似的冒着雪苦哈哈地值班。
“张校长?你那有个学生找人来我这报案了。”
张校长瞌睡可算彻底吓没了,一下坐了起来,“怎么可能?前两年差点出事以后我们所有活动都改到室内了,哪个小孩有本事报的案?”
黄警官翻了翻刚才的笔录,轻飘飘地向对面的张校长说:“报案的小姑娘说是在三楼窗户那看到的。您知道那学生怎么找的人吗?写了血书从窗户上丢下来向路人求助,可真够有血性的。这事您可得好好查查,动静太大闹到警察局我们也很难办啊!”
这警察左一个“您”,右一个“您”,语气里却毫无尊重的样子,带着不耐烦的语气继续说:“尤其这个节骨眼,下周就要和研究所那边接洽,出了事谁担得起?”
张校长重重呼了口气,孙子似的向一个小民警点头哈腰地承诺。
扣下电话的一瞬间,张校长脸上恭维的神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快速洗漱一番后面无表情地向学生楼走去。
张校长把所有学生集合在一起,带着几名教官一个个的检查他们的手指。
吴霁心知道自己完了。
但他不明白张校长为什么会知道,捡起纸条的女人明明答应了自己会报警的。
张校长看了一眼吴霁心已经结痂的手指,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他一巴掌。
吴霁心被打得两眼昏花,重重的摔在水泥地上。
张校长拎起他,笑着拍拍他的脸颊。
“你小子可以啊,敢报警。”
喉咙涌上一股血腥味,吴霁心忍着痛吞了下去,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张校长身后的几个教官摩拳擦掌地朝他走来。
我今天会被打死吗?
吴霁心绝望地想,虽然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未感受到幸福,但他真的还不想死。
他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只要熬到大学,熬过离开这,即使是他这样的人也有可能得到幸福。
他很快晕了过去,恍惚间听到张校长在他耳边说:“我给上面兜着事,上面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皇老子来了也抓不了我。”
我率先zqsg了,就算单机也会把这个故事写下去的??
第8章
吴霁心醒来的时候一片黑暗,他的第一反应是:我没死。
第二反应是:我是不是瞎了。
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能分辨周围影影绰绰的轮廓后他才放心起来。
吴霁心在这里被关了三天,每天有人给他扔一次果腹的东西,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黑漆漆的禁闭室里。
关到后来,他几乎认为自己丧失了感知能力,他没了时间意识,不知道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拼命的砸墙、砸地、砸桌子,墙上、地上、桌子上都是他自己砸出来的血迹,他砸得头昏脑涨,绝望的瘫坐在遍布自己血迹的水泥地上。
还是没人理他。
我是不是会死在这黑暗里?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之前直接被打死来得痛快。
三天前,他满怀希望地朝楼下的行人扔去求救纸条,翘首以盼警察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