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47)

作者:陸離/陆离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枪声响起了。

丁烈看着两人中的一个倒下去,一枪打穿开枪的人的大腿:“边个畀你开枪住嘅!啊?!”

「粤:谁让你开枪的!啊!」

这一耽搁,再往岸边看,人已经没了,时隐时现的月光,照出草丛里,一条影影倬倬的痕迹,有人蹲下来拿手指在草尖上捋过,黏腻的血腥气。

“烈哥,佢哋喺呢度散水嘅。”

「粤:他们是从这里逃的。」

丁烈沉着眼,目光一路追着血迹,追到石滩上,涌动的海潮,波浪下颠颠荡荡的一艘小船:“都畀我下海,截住嗰艘船!边个都唔准开枪咗,我要见活人!”

「粤:都给我下海,拦住那艘船!谁都不许开枪,我要见活人!」

领路的蓝灯笼拦住他:“烈哥,唔好下海啊!呢度全部都畀日本人投咗水雷啦,落去就系死啊!”

「粤:烈哥,不能下海啊!这一带都让日本人投了水雷了,下去就是死啊!」

别人听到死,都往后缩,唯独丁烈,疯了一样要往海里冲,五六个大男人合力才抱住他,往岸上拖。

“松手啊!开放我!”丁烈挥动双手,目眦尽裂地咒骂,“契弟!你哋呢班契弟!放开我啊!”

「粤:松手,放开我!混蛋!你们这群混蛋,放开我啊!」

可生死面前,他成了被罢免的帅:“烈哥!唔去呀!”

「粤:烈哥!不能去啊!」

混乱中,海面上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气浪扑过来,轰得每个人的耳朵嗡嗡响,是谁瞪大了眼睛,指着海面上花火一现的橙光。

丁烈挣开束缚,扎进冰冷的海水:“盈盈!!!”

然而夜是静的,月光下黑色的海潮,遥遥一轮支离的霜月,浮动在烟云般的硝烟后,也似墨染,滴下一颗如墨的朱砂痣,在心上烫出的窟窿。

第59章

1941年12月初,日军攻占香港,开始了长达的三年零八个月的日治时期,许多没有逃出去的英国官员被日本人关押进了各处的集中营,其中被虐身亡者,不在少数。

洪爷趋于日本人的淫威,残命偷生,他宽慰丁烈,我们这般烂仔就这点好,放到那个年代都是活得下,以前对英国人点头哈腰,现在换成日本人,不用怕,只要暂时低一低脑袋,什么都不用怕。

他提醒丁烈要会低头,自己倒有一把笔直的腰杆,某日上街,肩膀蹭到几个喝醉酒的日本兵,忘记要鞠躬行礼,活活被几双大头靴踢爆肝脾,横尸路上。

三年零八个月后,丁烈坐上兴义堂龙头老大的位,在易了主的上海饭店摆酒,看上一个小他十八岁的上海歌女,娶回家为妻。

次年,该女子为他生育一女。

丁烈抱着女儿,去石塘咀请先生看过,取了单名楹字:“哦哦……”他把粉嘟嘟糯米团似的宝贝高举在手上,要把她捧到天上去,“我们阿楹是火命,名字里带个木字好,旺她。”全然忘了自己是金命。

火克金,何况还要借木来旺火。

先生看看他,想想还是算了,女儿嘛,哪个不是老爹前世的孽债。

虎父无犬女,丁楹也不知像谁,从小就是个胆大包天的鬼灵精,就没她不敢干的事儿,反正有老豆在背后撑腰。丁烈宠她到无法无天,哪怕他的小阿楹要天上的月亮,他这个老豆捅破天了也要为她办到。

幸好她对月亮毫无兴趣,反而喜欢她妈妈桌上摆的口红,胭脂,偷偷将自己抹成张唱戏的花脸,被丁烈撞破……

“阿爸……”丁楹把小手藏到身后。

丁烈来到丁楹面前蹲下,轻轻扒开她的手,扔掉那段被捏成团的口红,手指抵在唇峰上:“嘘,我们不要讲给你阿妈听。”

丁楹长大后,迷上法兰西,一心想去那里求学,丁烈没在地图上找到那个国家,反而一眼落到比法兰西还小的英格兰,当即大手一挥,决定,还是去美国吧。

丁楹在美国一待就是十年,头几年还年年南鸟一样飞回来看看她亲爱的老豆,后来便是打越洋电话,这一年春节前,丁烈接到宝贝乖乖的电话,爹地啊,我过年带男朋友返来啊,也许越洋电话里也掺了海浪的涛声,恍恍惚惚令人听不清,于是丁烈气如虹中地回女儿,好啊。

丁烈现在年纪大了,怕吵,妻子早就般到三楼,空下二楼是他一个人的空间,他挂了电话,扶着楼梯往楼上走,小窗上一轮宁静的明月,抬起来的脚忘了放下,他仰头向后倒,眼里是那轮霜白的月,明月啊,他痴痴地望,丁烈记不清了,他有多少年,不敢抬头看一看明月。

丁楹一下飞机就风风火火赶到医院,老豆!!!

丁烈看着头发烫成新潮的大波浪,穿开司米针织衫的现代女郎冲进他的病房,嘿嘿笑了:“盈盈……我的盈盈……”

丁楹坐到床边,握着他的手:“老豆……系啦,系我,楹楹回来啦……”幸好,幸好他还记得她,她阿妈说得没错,她才是她阿爸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她抹掉眼角的一滴泪,朝身后呆站的人招招手:“来啊!”同丁烈介绍,“老豆,他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我在美国的男朋友。”

清隽腼腆的男子,未说话脸先红:“叔叔,你好。”为了在未来岳父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他特意换了一身西装,打了领带。

丁烈突然抓紧女儿的手,往身后拽,边拽边挥手:“你走啊!你走啊!”他像搂一袋撒开的米,一抔聚不拢的沙,要把丁楹留下,赶走她的男人,“你唔抢走我的盈盈……呜……盈盈……你唔同佢走啊……唔走啊……

「粤:你走啊,你别抢我的盈盈!呜……盈盈,你不要和他走……」

同年五月,伦敦近郊著名的玫瑰园别墅,爱德华爵士为自己的爱妻培植出一种全新品种的红色玫瑰,取名「White Tiger」。

有记者采访爵士,您为什么要为这种火一样的玫瑰,取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

爱德华爵士笑笑:“在中国的生肖中,我的属相是老虎,而我太太姓怀特,这朵玫瑰是我献给我太太的爱情的象征。”讲到这里,成熟迷人的爵士,突然犯规地学小猫喵了一声,“我这只老虎,在她的身边一天,就永远是她的小猫咪。”

十年后,香港苏富比拍卖场上,一枚孤品的帝王绿翡翠玉镯,以高出市场价三倍的数字,被神秘的海外客拍得。

祁天收到玉镯的那天,在花园里摘了一朵玫瑰叼在嘴上,笑嘻嘻进了屋。

壁炉旁白发的妇人听到脚步,习以为常:“你又藏了什么东西?”

祁天把嘴里的白虎献给白盈盈,在她的面前单膝跪下:“你先闭上眼睛。”

一枚正油正绿的老镯,跨越小半个世纪,再度戴回到白盈盈的手上。

千禧年过去六年,白盈盈与祁天双双迈入九十高龄。

玫瑰园别墅的主卧室,并排放着两张床,在祁天的要求下,仆佣掺着他,从其中一张床上挣扎下地,趴到妻子的床边。

氧气面罩下,白盈盈的嘴动了动,呼出一团白雾,似乎想讲什么。

祁天挨过去,看到她的眼睛眨了眨。

仿佛在说,你不要怕啊。

他努嘴回她,我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是你的大老虎嘛。

白盈盈看懂了他的眼神,居然笑了笑,我会等你的。

祁天也轻松地笑笑,好啊。

祁天,白盈盈的手,在他的掌心里,留不住的蝴蝶一样轻轻颤动,花园里的玫瑰花开了吗?

祁天往床头上看,进入花季之后,他要求仆佣每日在他和白盈盈的床头,放一束花园里开得最好的玫瑰。

但他说,没啊,还没有,要等你明天醒过来,它们才会开花。

白盈盈的眼皮垂下来,那明天,你让丽莎给我换一身白色的旗袍,我想去花园里看看花。

氧气面罩下的半张脸,越来越密集的呼吸,心电检测仪上危险的警报。

房间里响起嘈杂的脚步同呼叫,等他们都跑出去,祁天握着白盈盈戴了小半生玉镯的手,摘掉了束缚在她脸上面罩,低头,在她张开的嘴唇上吻了吻。

又贴着她的额头,睡吧,我马上就来了。

白盈盈听了他的话,眼睛缓缓阖起来,胸膛的起伏,一点点归于平静。

祁天也拔掉自己身上的输液管,掀开被子,轻轻在她身边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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