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寺庙门匾上红底的三个大字“静安寺”,又瞥过澄黄墙上黑色的经文。
只见上面写着:“西方释迦牟尼佛祖……无大无不大,无通无不通,普度众生……”
穆冠儒淡色瞳仁中倒映着“普度众生”四个字良久,随即唇角勾出一个凉薄的弧度。
佛祖,慈悲为怀,普度众生。
若是佛祖真当大慈大悲,为何对他的苦境视若无睹。
若是佛祖真当普度众生,为何不度他、不救他?
到最后,救他度他的并非是这缥缈的佛祖,而是那个小姑娘。
所以,他找来了。
他绝不会放手,死都不会放手。
穆冠儒下了马,径直便入了静安寺,金线云纹的衣摆在脚边翩飞着,极是气度不凡的模样。
彼时沈家女眷已在院中小憩,唯有沈初菱睡不着,清秀的脸上满是愁苦。
她心中恨得不行,没想到皇帝待阿姐满目柔情,待她却是如此无情冰冷,自己不光没达到目的,还丢了人遭了惩罚。
沈初菱心中又气又怨却是无处抒发,拒绝了婢女的跟从,沿着静安寺的墙根漫无目的地走着。
如今宫中是肯定没法入了,她这一生便是完了,往后再无同阿姐一争高下的机会。
沈初菱细细揣摩着往后的前途,越想便越是垂头丧气,昨日一事惹了家里的嫌,有什么好亲事好门路,他们必定先是给沈初蔓备着。
她禁足在屋中一年,待她再能出门参加宴席的时候,那些高门贵夫人早已忘了沈家还有个三小姐的事了,哪里还能想着上门提亲呢。
正走着沈初菱不经意抬头,却是瞥见了一个颀长冷冽的身影,那男人一身玄衣站在金佛像面前,神色极是冷淡倨傲。
她心头一动,随即又有些黯然。
那男人服饰华贵容貌英俊,这般年龄家中必定妻妾成群。
瞧他这般模样就不像是来烧香拜佛地,必定是陪同妻妾或是长辈前来。
想起沈初黛的威胁,沈初菱不由打了个冷颤,阿姐说到做到自己还是不要轻易挑战她的底线才是。
她刚想扭头回院子,却是见一队玄衣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其中一人上前同那英俊男子说了些什么。
说的什么她实在听不清,但却是听见了那人尊称英俊男子为“王爷”。
沈初菱脚步一顿,仔细观察了那队玄衣人的服侍,好像同早上差点撞上的那群黑骑服侍相同。
当时阿姐说什么来着。
她细想了一番,眸光一亮。
是穆家的人。
那这么说……
沈初菱眸光灼灼地盯着那英俊男子,那男人便是摄政王穆冠儒了。
若说这大邺有什么人能大过皇帝去,便非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莫属了。
沈初菱还听说,穆冠儒妻子早逝,之后便一直未娶,家中正妻之位尚存。
若是她能嫁入摄政王府,不但能同穆姐姐成为真正的好姐妹,还能扬眉吐气一雪前耻。
想想沈初菱纤细的身子便激动地微颤了起来。
唯一可惜的便是她今日前来静安寺,都没能精心打扮。不过摄政王见过的美人众多,家中妾氏却并不多,想来不是好色之徒。
沈初菱理了理云鬓上的珠钗,又捋了捋因为长时间坐马车而褶皱的衣裙。
一切打理好,才步履款款地走上前,当着穆冠儒的面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沈初菱特地将纤细的背崩的极直,这样从后头看过来方才亭亭玉立。
她微扬着下巴装出一副虔诚的模样,余光却是微微关注着穆冠儒,她咬了下唇角方才用极娇柔的声音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却是发现穆冠儒并未有丝毫施舍眸光的迹象,甚至抬脚便准备离开的模样。
沈初菱心中有些慌,便停止了诵经,轻轻柔柔道:“大慈大悲的菩萨呀,请您一定要保佑我兄长沈桦安前去边境一切平安……”
穆冠儒本已转身,听到“沈桦安”的字眼,便又转了回来,少见耐心地等着那女子起身。
沈初菱余光瞧见穆冠儒顿住了脚步,心中一喜,“虔诚”地拜了三拜佛,故意眼角微红泪花闪闪起身,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是最惹人欢喜的。
她装作刚才意识到有男子存在的模样,惊吓地娇呼了一声,随即又歉意连连地道:“公子,对不起,小女子方才并未注意到您。”
穆冠儒轻开尊口:“令兄是沈桦安?”
沈初菱有些惊讶:“公子怎么知道?”
穆冠儒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无缘无故地问名字,这是对她有意思了。
沈初菱心头更是欢喜,含羞地道:“小女子姓沈,名初菱。是‘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的菱。”
穆冠儒微眯着眼眸,想了下沈初黛确实有个叫沈初菱的堂妹,便若有所思起来。
沈初菱长时间得不到回应,微抬了下头,娇柔地问道:“公子,有什么问题吗?”
穆冠儒唇角勾起凉薄的弧度:“没什么问题。”
随即伸出修长的指尖轻点了下她,吩咐道:“把她抓起来。”
——
沈初黛一觉睡醒已是未时三刻,她看着外头还算明媚的日光,本想再睡一会儿。
但她是陪祖母来静安寺为兄长祈福地,结果跑过来睡一天,有点太不像话。
沈初黛看了下院子,只有沈初蔓还在呼呼大睡,祖母与沈初菱都不在。
祖母虔诚想是跟着主持前去诵经了,沈初菱则是可能去散心了。
沈初黛没多想,打了个哈欠便起身同歌七一道往大雄宝殿走去,给佛祖上了香后便跪在蒲团上。
想想当初入宫选秀前她也来此上过香求过签,那签文说要她顺其自然,以平常心应对。
结果顺其自然地把她送进了宫。
好一个顺其自然,佛祖,我谢谢你。
沈初黛拜完佛,起身有些百无聊赖地往外头走去,刚走了几步便一玄衣男子挡在了身前,揖手道:“沈小姐。”
沈初黛微拧了秀眉,抬眼看他身上的服饰,认出是穆家的人。
她心头一凛,分明认出了她是沈初黛,可依旧称她为“沈小姐”,是对她成为皇后的事实仍旧不满吗。
随即沈初黛又是一惊,穆家的人在这儿,那祖母同沈初菱……
果然那男子接下来便开口道:“沈小姐的妹妹在我主子手里,若是想要您妹妹活命,恐怕沈小姐要同小的走一趟了。”
沈初黛松了口气,至少祖母还是安全的。
她冷声开口:“我凭什么跟你走,就凭你空口白牙地说我妹妹在你手中吗?”
那男子不慌不忙从袖口拿出一直素净的珠钗来,沈初黛眸光落在上面,瞧出是沈初菱今日出门带的珠钗。
“我同你一道走。”
歌七忙是道:“主子,奴婢同您一起。”
那男子却是冷冷一瞥歌七:“我家主子只邀请了沈小姐一人。”
沈初黛看了眼歌七,开口道:“无妨,你留下,就我去。”
那男子末了还威胁歌七道:“此事不得声张,若是让沈家女眷剩下的人知晓了此事,小心她们的命。”
歌七有些担心地望了眼沈初黛,她却是轻声地宽慰道:“不要担心。”
沈初黛跟着男子走到一间早已被收拾好的厢房,只见穆冠儒背对着门口,一身玄衣玉身长立,身影修长雍贵。
听见动静方才转过了身,露出了淡漠的脸庞,唯有眸光触及沈初黛的时候,淡色薄凉的眸才微微柔和了些。
穆冠儒微勾了薄唇,似乎是同旧友打招呼一般熟稔:“你来了。”
沈初黛站定,冷冷打量了他一番,这才开口:“王爷这是玩的什么好把戏?平白无故抓我妹妹作甚,若是传了出去,王爷同我妹妹的清誉恐会不保。”
穆冠儒不咸不淡开口:“沈小姐怎么不想想,若是让外人知晓沈小姐同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屋,沈小姐同我的清誉也会不保?”
沈初黛有些恼了,索性直接开门见山:“穆冠儒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穆冠儒淡色的眸光在她脸庞上兜转,只见她肌肤如凝脂般白嫩,微怒时黛眉轻拧,潋滟的眸光带着淡淡怒气。
往日从未这般打量过她,今日他才不得不承认,沈初黛是个极致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