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闷响,她听见了人体倒下的声音,惊诧抬眼,发现他整个身躯如倾山倒柱般倒在地上,黑眸又复紧闭,只由胳膊支撑着,才勉强没有磕到头部。
她惊呼一声,赶紧跑近他身旁蹲下,查看他的情况。
她闯祸了!
她竟然,把陆长夜推倒了?
这么神奇的事情,就发生在了自己的眼前,高大冷酷的山匪首领,竟然被一个小女子推倒在地,冷峻的脸上浮起痛楚,换做是谁都得惊叹一句不可思议。
她扶着他的胳膊,轻轻地揉了揉,安抚地问道:“疼不疼?”
他的眉梢动了一动,答道:“不疼。”
虽是如此狼狈的模样,他的语气依旧如常,保持着寨主的威严,简短有力。
哪有人摔倒了不疼的呢?她无奈地看着他,像哄小孩子一般呼了两口气,气息撒在他的胳膊上,暖暖的。
“呼呼就不疼了。”
他的额上隐隐有青筋浮现,黑着脸说道:“我说了不疼。”
他的呵斥立竿见影,当真把她喝住了。
“好,不疼。”
她只当他是拉不下面子,所以才凶她,于是不与他计较,径自给出自己的臂膀,扶着他站立起来。
这回他倒是没有顾及面子而甩开她的手,由着她扶着他的胳膊,借着她的力量站了起来。
自己力气大这件事,她知道来到黑鹰山才有清晰的认知,因为力气大而推飞了他,她打从心底里感到抱歉,而她又有点庆幸自己有这样的力量,能扶着他站起来。
站定的一刹那,她留意到他的眉头倏忽拧起,脸色变了一变。
“回榻上去。”
仿佛是寨主在下达命令,那简短而又有些嗳昧的话传进她的耳中,她却不觉得是某种暗示。
她依言扶着他向里屋的床榻走去,只觉得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态度急切,她初时不解,直到看见一滴血珠滴下,一回首,只见他们走过的路上皆有血迹。
她不敢耽误片刻,即刻将他扶上榻中,先前她只是略略一瞥,眼下才近距离地见到了他赤。果的上半身。她抬手掩唇,不敢相信地看见他的身上竟是有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数道伤疤,那些伤疤看起来时间不一,有的已经淡去了,有的却还深刻,最严重的是他匈膛的一道伤疤,正在破裂流血,肌。肤上不断地渗出血迹,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她努力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连忙将他往榻上按,语无伦次地说道:“你在这里躺好,我去找华医师——我先给你包扎——”
她就像一只被吓坏了的兔子,他叫住了她,阻止她往门外冲去的脚步。
“站住,不用去叫华仲贤。”他喝止道,“你留在这里陪着就好。”
她转过头来,美目中满是担忧,只见他支撑着起来,盘腿坐于榻上,又恢复到了先前打坐的姿势。
她恍然有些明了了,被她撞见的那一幕是什么意义。
她轻轻地问道:“请问,这是在做什么?”
他回答说:“疗伤。”
第20章 消逝无痕
她微微颔首,表示了解,依照他的要求留了下来,手足无措地站在榻边。
这还是头一回,他要求她留在身边,隐约带着某种依赖的意味,她不由自主地就走不动了。
礼法告诉她非礼勿视,可是她的目光忍不住地往他身上转去。
他的伤疤这般多,心口那一道更是严重,想来华仲贤所言当真,他这身伤已做过多次“手术”了,缝在他皮肉上的那些针线早已拆除,却留下了一处处痕迹。
东方云仙没有受过伤,更难以想象受伤的痛苦,像他这样的男子,会有什么样的过往呢?
他就像一个谜,他看她的时候很明了,她却不知道他的一切。
她心中有很多的疑问,譬如他是如何受伤、为何不找华医师诊治等等,此刻见他专注地运功疗伤,她便闭上了红唇,不再出声打扰。
时间静静地走过,她安静地守着他,烛火跳跃,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她抬眼望去,看见了自己的身形,竟似是一个痴痴守着郎君的女子。
她顿时羞愧不已,蓦然醒神,意识到自己究竟身处何等环境之中,她与他,孤。男。寡。女,就如此共。处。一。室,而他还没有穿着上衣,这气氛着实太亲密了一点。
方才因为紧急情况,她一时忘记了他先前的唐突之举,现在她全都回想起来了,他对她做的那些——
自己的腰上仿佛还有他环抱的余温,她不敢再看他了,只想冲出门外,找一个没有人听得见的角落,放声尖叫来缓释自己的羞窘。
最让她感到羞愧的是,虽然当时推开了他,可是她心里并不厌恶他的“唐突”,直觉告诉她,他与恶意侵。犯的人是不一样的,以至于她的心情只有羞愤,却并没有恐惧和恶心。
她心底是喜欢那个男人的,越是发觉这一点,她就越是觉得自己没有骨气,甚至自己连他的一切都不了解,甚至他还那么冷酷无情地呵斥了她,她就这么被他所支配,因为他的一句意义不明的告白而心跳得乱七八糟。
她挪开视线,努力让自己忽视陆长夜,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她暗自叹了一口气,随即发现这座屋子里似乎没有床,只有他座下的那张榻。
那张矮榻也太短,太简朴,像陆长夜这样高大的体型,根本无法在榻上平躺,仅仅能如现在这般盘腿打坐。
她惊异于这个发现,难道说,陆长夜从来都不躺下来睡觉的吗?
这怎么可能呢?在东方云仙的认知中,世人都是在床上睡觉的,在东方府里上至老爷夫人,下至家丁丫鬟,都有自己的床铺,唯有陆长夜的屋子里没有床。
呃,难道他都是坐着睡觉么?
她费解地环顾着这间石屋,只见到一些简单的家具,还有一张木制的书桌,书桌显然是他经常使用的,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数册书卷。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是山寨寨主的屋子,还以为是某个读书人居住的地方。
东方云仙亦感到惊奇,只见书桌的右侧另有一张花几,却不如书香门第的闲情雅致,花几上没有放置花盆,而是平平整整地叠放着一件眼熟的黑衣,她还记得,自己还在它的破洞上绣上了图案。
原来他没有穿,而是特意收藏起来了。
她不由地在心中揣摩,他在意的是这件衣服,还是她的绣工呢?
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
因为在那件衣服之下,还压着一块布料,露。出的一角是她熟悉的花色,与她的那只香囊如出一辙。
原来这只花几上摆放的都是与她有关的物品,她的心跳急促起来,原本只有她知道香囊中装着什么,现在突然在这里见到,她惶惶不安,无数个念头自脑海中划过。
香囊是被陆长夜拿走了。
他拿走香囊有何目的?难道仅仅是出于山匪的掠夺习惯?
难道他已经看过香囊中的碧落之丹?他……应该不知道那是什么用途吧?
危急时刻,世人的心中总是尚存一丝侥幸,希望一切都并没有那么糟糕,她心口绞痛的毛病是全寨人们都有目共睹的,也许他也会把碧落之丹当做是她随身携带的救心药丸,不会仔细研究的吧?
皇上授意她去北方暗杀轮回将军,如今她被陆长夜劫来,暗杀行动半途而废,这碧落之丹也已无用了。这只香囊却不能留,她有两处担忧,一是担忧华医师看穿碧落之丹的药效,二是担忧不知情的人误食入腹,若是如此,事态就无可挽回了。
于是她存了心思,暗自决意要把香囊取回,不管陆长夜是否中意她这个香囊,她都不能让它留存于世间。
想到这里,守在榻边的东方云仙动了,她一边观望着陆长夜会否发觉,一边挪动脚步,悄无声息地移向花几。她的步子不敢跨大,就怕带起微风,动静稍大,会惊动了闭目的陆长夜,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挪动过去。
眼见着她已挪到近前,只要伸长胳膊就能够到香囊了,榻上的人却在这时候缓缓吐气,收起了运功的动作,同时睁开了眼睛。
就差一点了。
想不到陆长夜会在这时结束疗伤,她吓得浑身一抖,闪电般缩回了手,恢复到先前站立的姿态,紧张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