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的休憩,唱月都不曾开口说话,有时明明让人觉得她已经沉睡,可一有风吹草动她便睁开眼睛惊觉地扫过四周。江霖凝望着这张瘦削也精致至极的脸,突然问自己,“这是在干什么?”随这个迷一样的女子,共赴另一个迷局。还未等他想明白,唱月又匆匆上路。
【沧凌阁】
欧阳推开苏琉月的房门,里面一片漆黑。那个往日活泼鲜明的女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这些日来她瘦了好多,脸颊尖了很多,眼睛显得越发的大,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听见欧阳的声音,眸子转向她,腕间一枚精巧的铃铛一片死寂。
“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出去转转吧。”欧阳开口,“唱月不会怪你的。”
“那你会怪我吗?”苏琉月直起身,指尖银光流转。似是已将欧阳的心思看透。
欧阳没有避讳,俯手在她身侧站定“会。”又顿了顿“但我信命。”
苏琉月很早就知道欧阳家是冷血之人,当年沧凌阁大难他们未曾施以援手,传闻是因为当年家主算出会有一位高手横空出世,那人便是唱月。欧阳娴月心中的执念,在这个自幼随性而为的女子眼中是不值一提的。
此时,门外有人轻声扣门。先是轻轻地扣住门,之后便有人将门踹开。木屑横飞,欧阳挥手挡住,刺眼光线灌入屋内,二人一时无法适应。
“飞卿,你这是?”欧阳不解地望着夺门而入的男子,大抵四个月前,沧凌阁收入的新弟子,此人不知师从何处天资极高短短半个月时间便脱颖而出,欧阳对此人颇为深刻。
那人行至欧阳面前抱拳施礼后,径直看向苏琉月“娘娘,陛下说您在沧凌的时日够长了,该回宫了。”
苏琉月此刻才看清面前的男子,剑眉星目器宇不凡,哪里是什么沧凌阁刚刚收入的弟子,分明是楚宸翼的贴身护卫,柳飞卿。
苏琉月未说话,二人寂静对垒半晌。欧阳在身后伸出手,企图封印飞卿周身的穴道。飞卿是楚宸翼的贴身护卫,哪里是欧阳一推命文人能够擒住的。反手便是一掌将欧阳推开,又撤步躲开苏琉月飞来的毒针。
抓住苏琉月的衣领带着她腾空而起,飞掠至屋顶。不经意间瞥见倒地的欧阳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嘴角的血丝妖异异常,她低声说“她回来了。”
沧凌阁钟声急促敲响,众沧凌阁弟子听闻警报声向着这个小小的院落聚集而来。飞卿一惊挥手封住苏琉月的穴道,向着皇城方向飞掠而去。
“沧凌阁。”闭目养神的唱月猛然睁开眼睛,看向远处一片混乱的沧凌阁。长剑出鞘,向着城中奔去。
是的她回来了,帝都沧凌阁唱月。这个让多少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唱月。
☆、第 12 章
第十二章了却
她上一次见到唱月的容貌是什么时候?不,她从未见过。她曾以为苏琉月的容貌是世间仅有,知道她看见面前的人。
唱月为她端上药,看着她抿唇喝下。想问些什么,终是没有开口沉默地望向门外。这一掌欧阳受的不轻,此刻正软弱地倚靠在榻上,静静地继续端详唱月的脸。
二人终是没有说话,直至黄昏时分,景色晦暗。唱月起身,将方才欧阳找出来的面纱带上。
“你是要去皇城?”欧阳率先开口,夕阳照在这张一把水便可抹去的面容上,带着一直以来看破尘世的安然“她不会要杀你的。”
“是楚宸翼。”这个从不曾理会世间是非的女子,第一次对着时局这般感兴趣。“为了什么?他的百姓?还是为那拓跋诺讨回个公道?”
欧阳失笑,这个如此通透的女子,什么都不曾问,却是已经知晓了一切。她不会知道,这个故事的全部耗费了唱月多少个不曾合眼的深夜。
“你去吧。”欧阳闭眼,听见门缓缓合上的声音,黑暗中那盘棋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她踉跄着起身将最后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那是苏琉月回来时与欧阳下的一盘棋,最后一字她一直没有勇气落下,恐怕又是一个伶仃薄落的结局。
【皇城】
此刻的楚宸翼端坐在养居殿的桌案前,手中的笔墨汁滴落化开已阴成一片。他才回过神来,柳飞卿扣门告诉他东西送到了,他挥手让周围的侍从都退下。殿内又是一片死寂,烛火投下他的影子此刻显得格外的孤独。
一黑影飘忽这落下,他抬眸对殿中突兀出现的魅影没有丝毫的震惊,嘴角挂着微笑“你回来了。”
文书上接到漠北王被人刺杀的消息时他便知道唱月要回来了,可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想必他用她性命换取漠北停战的事情她也是知道了。
她飘忽落到他面前,长剑遥遥指向他。不由得让他想起他同琉月大婚那一日,她便是用这把剑指着自己。
“你是来杀我的?”
唱月未动,杀意滔天的眸子盯的人背脊发凉。没有回答,他站起身长剑刺进皮肤,疼痛使他不由地皱了皱眉。即便是这样都不曾在这个女子眼中激起半分波澜,想必她是恨急了自己。
“我的命在你眼中便是这般的不值钱吗?”她冷声问,她知道这世间有无数的人想要杀她,可怎么会是你,楚宸翼......怎么可以是你。刺向他的力道有加大了半分。血顺着剑柄流下染红了她的铃铛。
“我没有办法,”他眼角蹙着笑意,感觉喉咙微甜是血的味道“这是我的子民啊,我没有办法。”
“唱月你知道吗?我后悔了”他握着剑刃缓缓跪下,手掌划破流出血黏在指缝“父皇生前问我,这金边的牢笼有何意思,为何你们都争先恐后地进来。”
唱月定定地看着他,她想象过无数个再次见到他的场景,或是剑拔弩张或是声嘶力竭,却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沧凌阁朱砂大门前的那个温文如玉的白衣少年,缓步而来对着抱拳施礼,柔声道“在下不会硬闯,天寒姑娘不必站在这里了。”
“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她的手松了松,剑柄摇摇欲坠,铃铛无力地垂着。
他没有说话,缓缓地闭了眼。或许是他真的累了,他这一生倒是真的如欧阳娴月所说,是个缘浅孤落的命相。
一声凄厉地尖叫划破天空,唱月感觉经脉撕裂般的疼痛,她捂住胸口眉头皱起。苏琉月站在门口腕间沧栾铃摇动,她抱着不知名地卷轴呆呆地望着殿内的情景,唱月的长剑刺进他的胸膛,血蔓延成一滩。
这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场景,她自认今生两个最重要的人会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她拼了命地将唱月退开,那个往日犹如黑雾一般的女子,此刻脆弱地竟能被她轻易推开。楚宸翼倒在地上,胸口插着的长剑剑柄的银铃同她腕间的别无二致。
她抱住他,任凭他的血染红自己的长裙,其实她何尝不知,这红色同那浅蓝汇聚是绝望的灰色。泪水溢出眼底,抵在他早已血色斑驳的脸上。
他凝望着她的眼神似是再说“我累了,琉月......让我歇歇吧。”
她抱着的那个卷轴在地上缓缓展开,上面水墨丹青绘着一个美人是她的模样。
柳飞卿将这个卷轴交给她是对她说“陛下的母妃死于朝中争斗,陛下怎会让娘娘也这般孤苦。陛下自知无法护你周全,已经降旨允您出宫。”话毕便跪下叩头行礼,再不多言。
正如楚宸翼所说,他贵为一国之君,无法不顾及子民疾苦,可同样是苏琉月的夫君,怎能让她的至亲之人去漠北送死?
他从不对苏琉月立规矩,即便他贵为天子她也依旧对她直呼其名,他从不允许她干涉朝堂之事,只因期间凶险非她能及。
他真的累了,再无法护她周全,琉月你走吧......我放你走,我只能是那个下雨天为你撑伞是人,但我做不到让你不再淋雨。
我爱了你一生,却再也做不到让你不再恨我......这画像你拿去,若以后你记不得我样子,便只记得这世间有一人曾爱你,他虽然有太多不可舍弃东西,可也曾经拼尽全力想要护你一生,这样想来你也不会觉得自己太过孤独吧。
腕间沧栾铃落地,摔个粉碎,散落的银光如夜色之中的星辰闪烁。唱月捂住胸口跪在地上,目光无焦点地看向远方,血顺着嘴角流下,是不曾有过的狼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