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锦萼点头,算是认同葛臣的说法。
葛臣受到鼓舞,继续再接在励道:“小国公陈棠是何许人也,你从尘埃中长起来。即便陈棠愿意放下身架娶你,太子会容他娶你?长春宫皇后会容他娶你——娶一个手上曾沾满鲜血的人?”
“我没想着霍承纲娶我,更没想过小国公会娶我。”华锦萼淡淡回驳一句,她低头道:“再说楚王两次滴血验亲,不就是为了防止死的陈棠有假吗。”
葛臣道:“只要安排得当,滴血验亲不是不能动手脚。”
“证据呢?”
葛臣低吼道:“你冥顽不灵!”他急急道:“你就当真不想知道霍承纲是小国公还是军师吗?这可关系到你的切身利益。如果霍承纲是涿州军师,他充其量不过是养子逃兵,你们一起翻过过往,自由嫁娶一起过日子。”
华锦萼丝毫不动心,反问:“如果他是小国公呢。”
葛臣沉默片刻道:“小国公不是你的良配。陈棠身上背着血海深仇,替陈家翻案前,你姑且能在他身边红袖添香,当个红颜知己,暖床通房。等陈家翻案,小国公陈棠带着陈家重归煊赫,即便他对你再有心……你最好的下场,不过是当个外室。”
葛臣毅然的看着华锦萼,声音几近央求道:“与其这样,你不如答应鲁王的要求。鲁王说了,只要你帮他查清霍承纲的真实身份,这就是你为流孤堂做的最后一件事。你依旧维持现在的样子,顺着太子,将楚王钉在耻辱柱上。由东宫安排你诈死义绝。”
“甚至你离开东宫后,一时半会儿不想离开霍承纲。想和他恩爱温存一番,共同相处些时日。鲁王都由着你,等你在霍承纲身边待够了,通知我们一声。鲁王立即安排人把你从霍承纲身边带走。”
葛臣的声音中带着难言的诱惑和向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他道:“从此天高海阔,你想过什么日子,就能过什么日子。廿七,你好好考虑考虑。”
“凭什么。”华锦萼听完之后,冷漠的扔下三个字。
“什么?”葛臣愕然的望向华锦萼。
华锦萼道:“凭什么大家都在流孤堂受苦,就我这么轻易解脱了。葛臣,我姑且信你是站在我这边的。我也掏心掏肺的和你说一句实话。”
“我和霍承纲,不是情人,更不是相好。我不喜欢他,也不爱他。充其量感激他,敬仰他……顾子君知道,我一向敬仰这样的人。”
葛臣沉默的想到郭璟,霍承纲和郭璟身上的确有一些相似之处。
华锦萼继续道:“我从来没想过在霍承纲身上牟取什么,或许我用未来的话哄骗过他,那也仅仅是哄骗而已。我并不指望霍承纲能给我什么未来,我们不是一路人。”
葛臣问:“你不想脱身了?”
华锦萼点头道:“不想。我有八年见不得人的时光,如果我这样都配全身而退,在世间好好活着。死在我手下的又何其无辜。我不会去试探霍承纲。无论他是谁,他的摧毁流孤堂的目的是什么。但他都给我指了一条更好的路——我要让流孤堂的人和我一起解脱。”
葛臣噎住半晌,他突然理解廿七为什么能倒戈了。
霍承纲的确给她指了一条更好的路。
“我知道了。”葛臣收拾药箱离开。
月儿半露面时,霍承纲来了。他一跨进正门,就看见放在脚踏上的两只兔子。开门声,笼中的兔子警惕的竖起了耳朵。
霍承纲大步走上前,坐在床畔摸了摸兔子探出笼子的耳朵尖。
“别揪它耳朵。”
黑暗中,华锦萼出声阻止。她睁开黑泽润亮的眸子,“玉心说兔子耳朵不能揪的。”
霍承纲改伸手捏她耳朵,大拇指腹上的薄茧捻着耳廓一直摸到耳垂。最终停在耳垂软肉上反复揉捏,他心情大好道:“那我捏你的。”
“拿开。”华锦萼拍开他的手,努嘴道:“你还是去捏兔子吧。”
“哈哈哈。”
霍承纲顺势捉着她的手,十指缠绵流连,他似乎找到个解压的玩具般,眸色极为认真。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华锦萼聊着。
“听说流孤堂里有五把椅子,分别叫侯赢、朱亥、荆轲……”顿了顿,一时忘了后面两个。
“……侯赢、朱亥、荆轲、专诸、豫让。”华锦萼接话道:“豫让那把椅子是我的。”
“最厉害的是谁?”
“风萧萧兮易水寒那位壮士,史上最有名的刺客。”
霍承纲一笑,想了想道:“我还以为会是专诸。”
专诸是帮吴国公子光刺杀王位竞争对手的刺客。
华锦萼知道霍承纲为什么会这么想,现在于楚王最迫切的事就是夺嫡。
霍承纲问华锦萼道:“荆轲椅上的人是谁。你是廿七,他是多少?”抬目看着华锦萼。
华锦萼良久道:“荆轲椅的主人是秋男,他们没有代号。只有我这种工具才有代号,他们都有自己的名字。”
霍承纲唇角微弯,他知道显然比华锦萼预想的多。他又问:“摸金令在谁手上。”
华锦萼道:“摸金令在侯赢车泰手上,巧工令在朱亥窦珉手上,旗兵令在专诸章硕手上。”
霍承纲疑惑道:“荆轲秋男为什么不掌令牌。”
“……”
华锦萼平静的看着霍承纲,“我是从荆轲阁出来的。”
“哦。”
霍承纲识趣打住话题,好了,第二个问题也免了。原来荆轲阁是专门培养刺客的。——他原本还想问她掌什么令牌。
第八十二章 验身
今夜霍承纲从焕章殿离开后, 发现有人跟着自己。
他不动声色的穿过假山, 绕过堂前回廊拐角,朝后看了一眼。是个小太监。霍承纲驻足喝住他,“你, 过来。”
太监一愣, 没想到霍承纲会这么做。他转身就跑。
霍承纲撩袍翻过低栏杆, 攀折下一截树枝, 嚯的挡住他去路。“你哪个宫的, 鬼鬼祟祟跟着我干什么。”
太监迟疑了片刻, 稳住心神, 猖狂的辩驳道:“我是酒醋局的。眼见这个时辰, 宫门都已经落锁,方才见大人从东宫出来。形迹可疑, 心里提防, 这才跟了两步。”
他狭小虚浮的两只色眼, 狡猾的看着霍承纲,霍承纲冷哼一声,道:“今夜太子留我议事。”再未解释其他。
前面不远处一排倒座房是东宫大太监常歇息处。霍承纲笃定,他现在去找施曙或者小周公公,他们都会给自己打掩护。
“跟了我两步?”霍承纲微微拔高音调,眼睛眯成一条缝,道:“本官深夜留宫是为太子议事。”双眉一皱,“宫规明令禁止,宵禁后不许太监宫女随意行走赌钱, 你这浑身酒气的,是给哪个主子办差去。”
太监环顾四周,不慌不忙道:“我奉命给钟粹宫送酒水,主子一高兴赏了奴才两杯酒。做下人的哪敢推辞,这方是我身上酒气的由来。至于霍大人说的喝酒赌钱是万万没有的。”
“你认得我?”
“不认得,不认得。”
太监挨着身子,匆匆离开了。
霍承纲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摇摇头走了。
建章宫,鲁王单臂倚在八仙桌上,桌上珍馐玉食皆未动几口。他握拳捶桌,眉头紧锁的问,“你可看清楚了,那霍承纲真的是护栏翻过去的。”
太监点头如捣蒜,夸张的道:“奴才当然看清楚了,那霍承纲就那么撑在护栏上,轻轻一跃,身轻如燕落下来!那可不是一个文官该有的好身手。”
韩霆却想的不是这个。
……小国公陈棠不会武功。
陈棠小时候学武急于求成,伤到自己。卧床大半年,连带着元熙帝都惊动了。太子为此还被陈皇后拘了一年,不准碰刀枪。后来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文武双全方是全才。
太子磨了许久,皇后才许太子习武健身,但不许太过。还警告他,以后陈棠入京拜年时,不许在他面前舞枪弄棒,惹他伤心。
鲁王韩霆沉吟许久,敲着桌子,还是得廿七来做这件事。他吩咐左右,“叫葛臣过来。”
转眼入了炎夏,太子妃杭心姝又呱呱落地一个儿子。
华锦萼和楚王的事元熙帝还没有给个交代。霍承纲和太子看起来都不急,朝堂上楚王党和楚王都变得格外安静。
华锦萼身上的伤已然痊愈,闲来无事便和玉心玉吟在院子里跳百索以及练习撞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