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
皇帝在心头轻呵了一声,淡淡应了安王一家告退的请求,在皇后开口欲留他之前,施然起身:“既然事情解决了,皇后继续忙吧,朕先走了。”
皇后慢了一步,倒不好再开口了,恭恭敬敬地将皇帝送走,转头再看白楚,脸上温柔淑丽的笑容顷刻间变得冷淡疏远:“时辰不早了,本宫也就不多留你了。”
“来人,送沈夫人出宫。”
“是。”
结果,等坤宁宫的宫婢客气中不失倨傲地将白楚领出坤宁宫外,就被人给拦下来了。
“沈夫人,陛下有旨,特传您过去呢。”
第111章 久别
圣上特意派了身边的常忠公公去坤宁宫, 将被皇后传召进宫的沈家三少夫人给叫了过去。
这消息没过一刻钟就传遍了后宫,坤宁宫的徐皇后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她听着底下跪着的宫婢战战兢兢地禀报, 惊愕过后,便是止不住的恐慌蔓延而出。
“覃嬷嬷, ”皇后当即沉了脸, 随意赏了那宫婢十大板以作惩戒, 就让人把宫门阖上,转头看向侍奉在她身边的嬷嬷, “外头传了什么话?”
覃嬷嬷是从小侍奉皇后的奶嬷嬷,她自幼孤苦无依,被人卖到徐家来,后来嫁了人生了孩子,一大家子也都是在徐府上做工,因而对皇后是真心服侍, 对徐家也是忠心无二。
“皇后娘娘您先别急, ”她柔声笑着端上了一杯热茶, “圣上不过临时起意找个人见见罢了,哪就有那么多的文章可做了?”
徐皇后轻抿了口茶, 淡淡的茶香清逸香冽,缓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多少将那猛然涌起的心慌压制了一些,她怅然地叹了口气:“本宫陪在陛下身边二十多年,却到底, 还是看不明白陛下的心思。”
到她这个年纪,倒也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执着于男女情爱了,圣上是明君,心头装着天下乾坤和黎民百姓。皇后以往也求过,求不得,她还有儿子,总不能先把自己给逼疯了。
徐皇后这样帮徐嫮,从某种程度上,也是希望她不会像自己过去那样,陷在求而不得的囹圄之中。
覃嬷嬷最知道皇后多年来的难处,越发心疼:“娘娘,您身子不好,不能劳神啊。”
“您放心,沈三少夫人那儿,自有老奴看着,一旦有消息传来,老奴定然第一时间告知您。”
徐皇后年前才生了一场重病,如今虽说恢复了,却也是外强内虚,底下尚有四妃虎视眈眈,她在外不能示弱罢了。
“好,”皇后脸色淡淡地点了点头,抬手轻轻摁压在隐隐作痛的额际,轻声道,“圣上传她过去大约就是为了安王。”
“都怪阿娇行事鲁莽,当着陛下面,也不知道收着话。”
就算徐嫮太怎么隐晦,那透露出来的一两分,已经足够皇帝起疑了。
覃嬷嬷笑道:“大小姐也是太过在意安王了,她年纪小,又是宠惯了的,若不是娘娘您,怕到如今还不能如愿呢。”
徐皇后总觉着徐嫮像她年轻未入宫的时候,所以见着她便忍不住生出几分纵容,轻笑着感叹:“这孩子是真的被宠坏了。”
“罢了,她和安王的纠葛,本宫也管不了了。”徐皇后疲惫地闭了闭眼,“只要不影响到徐家,就由着她去闹吧。”
徐家是真疼爱徐嫮,将她嫁去安王也没想着从中得到什么好处,相反,他们还巴不得安王受圣上冷落打压,这样既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给徐家带来隐患,又能将安王掌控在手中,确保他对徐嫮一心一意。
所以哪怕猜到圣上将白楚唤去是因为那块玉佩的事儿,徐皇后也不着急,这样也好,索性不是在她面前暴露的,只要圣上不提,她也就当做不知情,省得被牵连进那一滩浑水中。
而在太极殿中,却是同皇后预料中完全不一样的情景。
皇帝与白楚相对而坐,两人中间的桌几上摆满了她爱吃的糕点小盘,白楚也不客气,径直拿了块红枣莲蓉团子就塞进了口中。
“陛下,您今儿怎么这样高调了?莫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计划?”
皇帝沉默了一瞬,平静无澜的黑眸中缓缓流淌着令人瞧不懂的深意:“或许吧。”他笑了笑,意外地显露出几分肆意坦诚,“不过朕想见你也是真的。”
白楚一怔,莞尔笑道:“您有什么要我帮忙的直说就是,我难道还能拒绝么?”
皇帝深眸定定地落在她身上,“是么?朕说什么你都会答应?”
白楚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多新鲜啊,您是皇帝,说什么她都拒绝不了啊。
皇帝面上缓缓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在手上漫不经心盘着的佛珠被他随意放在了桌上,发出轻微的脆响:“你现在就陪朕去畅心楼走一走吧。”
这地方听着有些耳熟。
白楚疑惑道:“这都要入秋了,畅心楼中的奇花异草还有什么看头?”
皇帝大约也不适应有人这样明着拒绝他,好笑道:“就算不能赏景,还不能只陪着朕走走了?”
见他眼眸稍稍眯起来,白楚当机立断,识趣地换上开怀的笑容:“您早说呀,如果是陪着您的,畅心楼、太极殿,也没什么不同。”
皇帝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率先起身向外走去,白楚匆忙接过旁边侍立的宫女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而后便快步跟了上去。
走至太极殿门口,皇帝挥退了撵轿,非要跟她一路走过去,白楚黛眉微蹙,有些不情愿。
皇帝发觉了便笑她:“看你懒的,就让你走一段路,都敢给朕脸色瞧了。”
白楚不服气:“早些我进宫的时候,可是一路从宫门口走到坤宁宫的,这会儿腿还酸着呢。”
“而且,我也是担心若是半道走不动了,平白给您添麻烦,还影响了您的心情,那多不好。”
她语气又柔又软,说是抱怨,但落在皇帝耳中,却油然生出几分怜爱。
“行了,要是你走不动,朕背你回来,好不好?”
皇帝神色温和自若,带着淡淡的笑意,仿若开玩笑似的道。
“您别啊,”白楚想想都觉着惊慌,“虽说您要高调我也就舍命陪君子了,可也不能到耸人听闻程度,我不想明儿一早起来,就成了名垂史册的妲己褒姒。”
皇帝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妲己褒姒都是帝王的妃妾,你要同她们比?”
白楚粲然笑道:“所以我说比不得呀。”
皇帝淡淡的收回视线,平静地走了一会儿,跟在他身边的白楚才听他慢腾腾地说了句:“你要是愿意,也没什么比不得的。”
这声极轻,白楚暗暗垂下眼帘,线条秀美的侧脸精巧好看,皇帝侧目,幽深的目光触及她眼角的那点朱砂痣,流连了片刻,无奈地叹了一声:“说你什么好,平日看着聪慧多变,这会儿倒知道在朕面前装起傻来,你以为朕会信?”
白楚弯眸笑了笑,忽然止住了脚步,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拐弯处:“好像另有人来了。”
皇帝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深眸中柔色尽去,淡漠的情绪掩在平和的表层之下,转头看去。
迎面缓缓走来一宫装娉婷、莲步轻挪的美人,遮掩在薄雾中的容颜随着她渐渐走进而逐渐清晰。
白楚好奇地打量了两眼,转瞬就将人认出来了,不由抿唇一笑,趁着人还没走进,稍稍侧首,小声凑近皇帝问:“这位如今怎么称呼?”
皇帝笑着瞥了她一眼,没有回话,倒是白楚身后跟着的常忠公公主动上前行礼,“哎呦,这不是宋贵人么?奴才给宋贵人请安了。”
白楚了然地点头,哦,算来成贵人了。
眼前的宋贵人,比起她当日所见的宋妙仪可见长进,娇媚可人中的青涩稚气洗净了不少,一双美眸柔情似水,偏偏都掺杂着一缕未染纤尘的纯净,举手投足间独成一派媚态,将原有堪称绝色的面容衬托的愈加令人魂牵梦萦。
就连见着皇帝时,那一点发自内心的欢喜和痴痴爱慕,连白楚都察觉不出伪装的痕迹。
“妾、妾见过陛下。”她脸颊上飞上了两团红晕,眸泛秋水,滢滢含情,虽是羞涩,眼睛却留恋不舍地流连在皇帝身上,包含的情绪直白而真挚,是与时下女子矜持内敛的闺训截然相反、又恰到好处的热烈。
“妾正想着将刚煲好的灵芝鸡玉汤给您送去,一解政务乏累,没想到恰好能在路上遇上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