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搬来一块儿住吧,林决他可不是带孩子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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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三点,大阪府平野区,孩子们正叽叽喳喳地走在放学路上。
“林琅,你真的要转学了啊?”其中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突然出声问道。
“嗯,以后我就搬去外祖母那儿了。”那个叫林琅的女孩子留着薄薄的平刘海,下颌尖尖,与同龄的女孩相比身量娇小,长得却是极清秀的,只是那粉扑扑的小脸竟无神地耷拉着,圆圆的大眼睛也扑闪着对未来的迷茫。
“还有我不叫林琅了,外祖母说我以后跟她姓,叫细川琅子。”
“琅子?很好听呢!”
“嗯…琅子,你的新学校在哪?离这里远不远啊?”又是另一个短发小姑娘迟疑着开口问道。
“听说会在京都府的西边儿,具体在哪…其实我也不知道。”
“到时候,你会给我们写信的,是吧?”
“好啊!”面对着一双双金亮亮的眼眸,琅子自是不假思索地一口应下。
“那…我们以后可以来看你吗?”
“当然可以了!”
“说好了,我们会很想你的…”
琅子笑着,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爸爸,车来了。”
“我…我走了。”
“嗯。”屋内酒气熏天,只一声后便再没了响动。
“再见,爸爸。”琅子偷偷抹了把眼泪,大喊一声,背身关上了门。
小小的身躯背着硕大的书包,一手拖着比她还要再大上一番的旅行袋,吃力地往车边走去。
夕阳将她的身影拉长与那熟悉的眉眼相交叠,形成定格,永远烙印在林决的脑海之中,“再见了,我们的女儿。”
美和啊,真想看我们琅子长成大姑娘的样子…可惜我等不到了。
只希望他们不会食言,能保琅子平安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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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细川婆婆的外孙女?”
“嗯,是。”
琅子刚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显得有些拘谨。
“你叫什么?”
“琅子。”她小声答道,话音刚落似是想到了什么,旋即又补充道,“细川琅子。”
韩以伦点了点头,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女孩,从外表上看与常人无异,内里竟也是个与他体质相近的怪胎。
“呵…原以为这世上就我一人。”
“您说什么?”
韩以伦方是自言自语,不想琅子却能听懂中文。
“没什么。”
他显然不愿意跟她多说什么,反正那些她也听不懂。
“哦。”
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半都是拥有着强烈的好奇心,而这个琅子的性格正是随了她那乖巧的长相,颇是讨喜,单是应了一声没追问下去。
“你中文说的不错。”
“啊?”琅子愣了一下,并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赞美,而是她从未想过眼前这个比她大不上几岁的哥哥,夸个人竟会有模有样,像个成年人一般,甚至颇有些当年爸爸的风范。
是了,爸爸,别看他现在成日借酒消愁,郁郁寡欢,听说自己出生之前,他也曾在著名的株式会社当过高层,或许是妈妈的死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吧?
嗯…一定是这样的。
她回过神来,正好对上男孩乌黑幽深的瞳仁,她猛一激灵,赶紧答道,“我的爸爸是个中国人。”
“难怪,以后在这里你就用中文。”
“好。”琅子一口应了下来,一直紧绷着的脸终于松了下来 。
“你笑什么?”韩以伦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您并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凶。”
琅子满脸的笑意来不及收敛,溢于言表。
“嗯?”
“没什么。”
韩以伦被她噎得一时语塞,只得心下闷闷道,“好的不学,这个倒是学得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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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回过头来看,韩以伦已有的人生也不尽是黑暗,至少那五年,他,他们都是快乐的。
五年来,“夫人”再没有出现过,处事周全的细川婆婆将他们都照顾地很好,转眼,三人相继上了中学。
关于他们的成绩…如果说韩以伦是学神,孟易是学霸,以他们作为参照,那么可怜的琅子便是个学渣中的学渣…于是,自打琅子上了国中以后,细川婆婆在对她的管教上,显然没有之前那么宽松了。每晚婆婆都会雷打不动地腾出时间来督促她完成课业,只是细川自身的学历并不高,在琅子遇到不懂的课题时,她也是答不上来的,这时,出门右拐下楼左手第二间的“补习班”便成了她们的头号选择。
相比永远板着张脸的韩以伦,琅子私心里万分倾向于向温柔亲切,讲题更是不厌其烦的孟易姐姐请教,即便韩以伦教授的方法往往会更巧妙,更快捷一点…最近也不知道地理老师是怎么了,布置的课题总是超出琅子的能力范畴。
此时,琅子正抓耳挠腮地面对着空白的试题一筹莫展。
哎…孟易姐姐这段时间回国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心中正是一阵悲叹。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只得怀抱一叠教科书及作业本,硬着头皮敲响了韩以伦的房门。
自从她和孟易入住后,韩以轮就借着不希望被打扰的由头,径自搬去了一楼,将二楼的整层都腾给了她们。
正在她心中犯嘀咕的当儿,眼前的门却被一把拉了开来,只见韩以伦一身白T牛仔裤,红色的头戴式耳机随意搭在肩头,俊朗的面庞如清爽的风,霎时吹散了夏日的烦躁。
“什么事?”
与此同时,少年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收回在他脸上正打着转的目光,舌头打结道,“问…问题目。”
“进来吧。”
琅子闻言如释重负,跟在韩以伦身后进了房间,熟门熟路拉开书桌椅坐下。
韩以伦的房间如他身上一般,永远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像是某味药草,可细闻之下却又说不上来。
“你听明白了没有?”
韩以伦显眼看出了琅子的分神,用手中夹着的笔冲她额头敲了下去。
“嘶”琅子吃痛,捂着额头猛吸一口气。
侧头的一瞬间,这才发现哪里不大对劲…之前,两人只是并排坐着,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已越发挨了过去,如今正贴在了他的身上。
顿时,她的心漏跳一拍,忙向另一侧不动声色地挪去。
“我问你听明白了吗?”韩以伦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似是将心思都放在了课题之上,并未注意到他俩的距离,想到这儿,琅子才舒了一口气。
可好景不长,待她将目光投射向卷子上一个个陌生的,形状各异的块状图时,心里头又是乱作一团。
“没…没有。”她怯怯说道。
原以为韩以伦会二话不说地“撂卷子”走人,方是忧心间,今儿的韩以伦却是格外好脾气地重头又讲了一遍。
这回她可不敢再分神了,听得那叫一个认真。
“以伦哥,你的家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琅子伸手指着的地图之上的中国,迟疑着问道。
“是个沿海城市。”韩以伦显然不太想深论这个话题,张了张嘴一语概之。
“就像横滨,神户那样吗?”
见韩以伦答得太过笼统,琅子实在是想象不出,只得举例类比道。
话一脱口,却见身侧的韩以伦摇了摇头。
“那像名古屋”
“都不是…算了,以后若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话音刚落,琅子还来不及窃喜,只听过道传来几声脚步,不是细川婆婆的,倒像是个…男人的脚步,怪沉实有力的。
“妈。”
那人甫一开口,却见琅子一反常态,猛地站了来,“爸,是我爸爸…”
琅子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韩以伦捂住了嘴,见他神色有异冲琅子摇了摇头,她似是意识到事情的不寻常,十分配合地噤了声。
“去我屋里说。”
这时,门外又传来声上了年纪的女人嗓音,只听“哒哒”几声脚步,想来是林决跟着细川正上楼去。
韩以伦二话不说开了房门率先跟了上去,回头见琅子照旧愣在屋内迟迟没有动作,不耐烦地回走上几步冲她勾了勾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