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少年也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他从床底下把自己遗忘许久的手机掏了出来，安静地出了门。
手机被谢敛关了机，刚一打开，就是一连串的信息提示，还有林野的未接电话，最早的一通拨入时间在八小时前。傅韶垂眸，指腹轻轻下滑，当看到一条空白信息提示时，他的心里一松，知道自己等的东西终于来了。
下一秒林野的电话再次响起，傅韶走到书房的窗户旁，看着外面接连不断的雨丝，接通了他的电话。
“傅先生！”
林野的声音颤抖，音调微微上扬，“都解决了。”
过了好久，傅韶才嗯了一声，他靠在窗边，长舒了一口气。
“确实有…小敛的照片，我一个人去做的确认，服务器也销毁干净了，陈与真那边，除了您手里的那份，不会再有任何存档。”
“陈与真也有本事，他连发照片都是用的口令密码，不过应该是他以前设好的，律师拿到之后也没办法知道他发了什么，发给了谁，好在服务器的信号虽然微弱，但他发出去没多久，就被我们拦截到了。”
林野说，“傅先生，都结束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手机里一时只有彼此微弱的呼吸声，安静在空气中缓慢流淌，傅韶将手机拿开，指腹点开屏幕，将那条信息彻底删除。
“是。”傅韶说，“结束了。”
“我的孩子…和这件事没有一点关系。”
林野难以自禁地嗯了一声，傅韶闭上眼睛，手指用力抓着窗台栏杆，声音嘶哑，“陈与真那，还是按说好的去做。”
“跟他说我们会帮他改判，再侯取保外就医，等弄出来…送他进去。”
傅韶的声音嘶哑哽咽，林野也禁不住喉咙发痒，嗓子里朦胧带了水意。
“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事情拖到现在，终于快有了圆满的结束，陈与真受傅韶诱导，想拿照片跟傅韶谈条件，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傅韶指使的。他被死刑吓昏了头脑，完全没反应过来，他被关在里面还能这么顺利的把照片发出来，甚至拿到了傅韶的联系方式，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他的最后一张王牌已经失效，没有什么再能阻止傅韶，陈与真也不会再是谢敛的威胁，这一切…都将在不久后结束。
傅韶收了线，看着外面的昏暗发呆，心里重石终于放下，他心里空落落的厉害，一时不知道要干什么。
“爸。”
傅韶回头，看见傅明玉靠在门口，走了进来。
“你怎么在这？”傅韶愣了一下，声音低沉，问他。
“出来倒水，路过。”
傅明玉把手里的水递给他，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缠绵雨幕。
“我听到电话了。”傅明玉偏头看他，“都解决了吗？”
傅明玉对谢敛的感情很复杂，他很难说不讨厌谢敛，但也绝说不上是喜欢，即便后来谢敛的态度软化，他也很别扭，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从心里去接受他。
深夜书房安静，以至于他们的对话太过明显，傅明玉靠在门口听完了全部，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快了。”傅韶喝了口水，低声说，“等林野他们谈完，就都结束了。”
傅明玉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明玉。”傅韶叫他。
傅明玉转过头，问，“怎么了？”
“别讨厌你弟弟。”
傅韶拍了拍他的肩膀，迟疑地说，“他也…不容易。”
傅明玉和谢敛的关系不断缓和，傅韶心里欣慰，却也并不打算告诉他，他和谢敛的渊源，只能给傅明玉更多的爱与补偿，用来弥补他的缺失。
傅明玉以为傅韶说的是谢敛的遭遇，他别扭又烦躁，没好气地说，“我讨厌他干什么，一个傻子，我才没这功夫。”
傅韶笑了，知道他儿子的别扭，猛地拍他的背，笑骂他，“诶，别在你弟弟面前说他傻子，不然又要闹。”
傅明玉翻了个白眼，抢过傅韶手里的水，转身就往外走，“知道了，您快睡吧，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熬这么晚。”
傅韶笑着摇了摇头，却看见傅明玉在门口停了下来，他的儿子已经长大，连背影都变得高大挺拔，傅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暖意，在这冰凉昏暗的雨夜，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傅明玉的爱。
“爸。”傅明玉放轻了声音，似乎嗓子里都带着甜意，低声叫他，“高考后，我想和您说一件事。”
傅韶回卧室的时候，谢敛还在睡，他估计是没找到傅韶，又在药物的作用下困的厉害，也没惊醒，只翻了个身，把傅韶那一边的被子紧紧抱在怀里，充当是他的傅韶。
傅韶坐在床边看他，少年的脸颊睡得红扑扑的，侧鼓出一块圆润，傅韶拨弄他半长的头发，将它挂到少年的耳后，俯身亲他的额头。
谢敛鸦翅般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那一小片阴影在昏黄灯光的晕染下轻轻摇晃，扑簌迷离般生动。
傅韶唇瓣轻触离开，就这样手撑在他的耳边看着他的宝贝。他的敛敛，刚接回来的时候胆小害怕，每天躲在傅韶的身后，连人都不敢看。后来一点一滴地好起来，变得爱哭爱笑，娇气又黏人，甚至每天搂着傅韶说爱他，说不想离开他。
孩子般稚气的话语，却让傅韶乱了神，动了心，眼神不自觉地跟随着他，却在下一秒幡然惊醒，苦苦压抑自己离开他。
可是谢敛不许，少年强硬地插过来，告诉傅韶他就是爱他，就是要他。傅韶的爱有了回应，他的宝贝也终于在这人间烟火里滚了一遭，不再是傅韶求而不得的潋滟湖光。
“傅韶…”
谢敛在睡梦中发出梦呓，傅韶嗯了一声，轻声应他，“傅韶在呢。”
谢敛的嘴里又发出几声嘟囔，换了个姿势，紧紧搂着他的一大摊被子，眨眼又睡了过去。
大半被子被他抱在怀里，自己身上就该盖了一丁点，傅韶笑着叹了口气，心里又好笑又熨贴，小心地从他怀里抽那些被子。
少年早上的烧才退掉，这会只盖这么点，傅韶怕他又受了凉。
绸缎面料滑腻，他的手机不知道怎么顺着滑了下去，哐啷一声落在地上，惊起一室的不安。
这一切都仿佛是什么预兆，谢敛被响声吓到，闭着眼睛小声地哭，地上的手机也快速闪烁，发出莹白色的幽光。
傅韶坐在床边，眉头突然狠狠跳了一下，他的手指紧紧抓着床单，极力遏制住自己的不安，即便他已经朦胧有了预感，在这一刻，已经发生了什么他无法掌控的事。
谢敛在哭闹，手机的幽光停下，门外有匆忙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门被推开，傅韶抬头，是傅明玉震惊苍白的脸。
“爸……”
“谢敛的照片……被人发到网上了。”
第65章
傅明玉很少有这样慌乱的时候，林野找不到他爸，急冲冲给他打了电话，让他立刻去找傅韶。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一个小时前傅韶还和他说事情都结束了，为什么到了林野嘴里，就是，“事态失控，速回！”
他们发现的太晚了，甚至谢敛的照片早就在网上挂了半天，直到一个小时前有人猜测，说这好像是傅家去年被推下楼的那个孩子，照片才开始疯传。
傅明玉从没见过他爸有这样可怖阴森的脸，男人的呼吸粗重，眼眶爆裂，全身都弥漫着一股要杀人的狠厉，将他推出了门。
傅明玉被留在了家里，他的父亲重重压着他的肩膀，要他允诺，“明玉，你是哥哥，你要看好他，要照顾好他。”
傅明玉看他仓皇出了门，外面狂风骤雨，枝桠都被吹得咿咿乱叫，傅明玉站在客厅，手里握着还温热的手机，突然打了个冷颤。
似乎一切都预示着这将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傅韶手都在抖，手机开着外放放在车里，听着林野颤抖着声音向他汇报，一路飞快向前开。
“已经在找人压了，所有媒体都通知了不许再发，全部截断，网上发酵的照片还在清理，发布的太密集了……”
林野哽咽，“下午三四点就有人在传了，当时没什么人，我们也没发现，直到刚才闹大…”
“他怎么发的？”傅韶问。
傅韶无法理解，这件事他做的慎之又慎，就是怕出意外，陈与真所有的动作都在他的监控之下，他只发过一次，傅韶也确实收到了那些照片，那外面的那些，他是怎么漏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