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对她的奉承毫无反应,淡淡地说:“缇刑司内牢,顾大夫为春荣诊治时,我就在旁边的牢房。”
唐如卿很快反应过来,缇刑司内牢光线很暗,当时突然有人扑过来她还吓了一跳,没想到竟然会是她?缇刑司竟然连犯人都会予以重用?
“顾大夫想必也听说过我的事情,我叫李秀秀,清宁县人士。”
当初状告清宁县令,牵出季秀林卖官鬻爵一事,后来在醉月香门前被缇刑司光明正大截走,梁王倒台后又为季秀林翻案的关键人证!
唐如卿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她震惊于季秀林的用人之道,却也好奇这样一个能隐忍数年的女子,为何会为间接导致了家中惨祸的罪魁祸首效力。
可唐如卿又不能在此议论季秀林,一时间脸色十分好看,秀秀显然看出来了她在想什么,却并不解释,只是说道:“若是顾大夫要见督主,我可以为您通禀。”
秀秀在烟花之地混迹多年,在这个女子视清白为性命的时代卧薪尝胆多年,最终扳倒了原本的清宁县令,心智自然不一般。
身为女子,她对很多事情十分敏感,虽然入缇刑司不到半年,但却能察觉到季秀林对顾以牧的重视,这并非对一种“惜才”,季秀林并没有这种情绪,秀秀不知道顾以牧是否察觉到了季秀林的异常,但只要季秀林重视他一天,秀秀就绝不会得罪这个人。
唐如卿自然不知道秀秀是这么看自己的,故作轻松地一摊手,说:“不用啦,季督主怕是十分忙碌,我就不多做打扰了,对了,眼看天气越来越热,这疫情若是再不加控制怕是会酿成大祸,不知秀秀姑娘可能弄到石灰粉?”
“既然言大人已经将防疫交给了顾大夫,您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即可,不知您要石灰粉做什么?”
“突然想起我在古方上见过,用生石灰洒在病人床前,或可阻止疫情蔓延,还有药材也要准备充分,清宁县的情况比永州以往爆发的疫情都要严重,眼看就要端午了,我怕……”
天气渐热,疫情传播只会更快,唐如卿越想越是忧心忡忡,也顾不上其余的事情了,和秀秀细细商议了需要做的事宜,一直到了深夜才回屋,她匆匆洗了个脸,才刚挨到床就睡着了。
自从离开京城,唐如卿已经许久都没有做过梦,更没有梦见过如此光怪陆离的场景。
此地分明是晚上,四处却亮如白昼,她身处在四面刷着白漆的室内,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而这些人衣着怪异,男人女人都只留了短发,一个个露着胳膊大腿坐在奇怪的桌椅上,男女之间窃窃私语,如此不知体统却无人过问,好像这是十分寻常之事似的。
唐如卿过了许久才适应这样明亮的光,她从漆黑的窗外看出去,可以看见远处明亮的灯火,多彩的颜色比灯节时还要好看,难道今日是什么节日吗?
“卿卿,走了,在想什么?”
旁边有人在喊她,如此亲密的称呼让唐如卿有些疑惑,可却并不排斥,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看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季秀林的皮肤在如此明亮的光下几乎像是透明的,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唐如卿可以看见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折射出细碎的光,唐如卿一时间愣了神,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季秀林伸出手来自然无比地捏了捏她的脸,微凉的触感让她触电似地弹了起来,却在慌忙之下往后倒去,季秀林脸上的慌张一闪而过,手疾眼快地揽住了快要摔倒的她:“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可被吓了一跳的人分明是唐如卿,他倒是恶人先告状起来。
季秀林脸上没有半点恶人先告状的心虚,在唐如卿站稳后才松开她,指了指她面前的书,说:“走吧,说好了要去看电影的,别赖账啊。”
唐如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几本写得密密麻麻的书,这里的文字也很奇怪,但是唐如卿看起来竟然没有什么困难,翻开地这一页写着:“古人认为‘疫’是由风带来的,中医将容易引起广泛流行的烈性传染病统称为‘疫’……”
唐如卿眼前一亮,匆匆翻了翻已经很旧的书,封皮上写着“流行病学”,季秀林却直接把书从她手上抢了过去,和其余几本书一起放进了很奇怪的布包里,自然而然地背在了身上:“上课的时候我都抓着你在走神了,快走,看完电影我给你补课,走吧走吧……”
屋子里密密麻麻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两三对男女,都笑着和他们说了再见,喊着一个她并不知道的名字,唐如卿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季秀林却有些奇怪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语气显而易见的担心:“你怎么了?不会生病了吧?”
或许是这场梦境太过荒唐,唐如卿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竟没有躲开季秀林的触碰,然后被他拉着手走出了屋子。
……
“警报,警报,攻略对象意识觉醒,世界出现异常精神对接,请宿主前往查看,及时纠正剧情误差……”
季秀林手上拿着陈斌的罪证,系统忽然发出的尖叫让他微蹙了一下眉头,他问:“什么叫做‘意识觉醒’?”
可系统却并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只是做着无用的催促:“攻略对象精神波动异常,可能出现无法预估偏差,请宿主及时查看。”
季秀林这句听懂了,暗骂了一声,啪地一声将陈斌的罪证拍在桌上,连跑进来向他报告暴动事宜的轻骑也没理会,骑上马便向着清宁县外疾驰而去。
……
唐如卿坐在“电影院”里,陌生的环境和从未见过的事物让她有些难以适应,而季秀林就坐在她身边,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人难以忽略。
“卿卿,你一天都奇奇怪怪的,哪儿不舒服吗?”
黑暗的空间里,季秀林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在说话,这场梦境荒唐得近乎天方夜谭,感觉却真是无比,她几乎感觉到了他的呼吸从自己的耳边吹过,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们先回去吧。”
唐如卿忽然发现,她突然就能掌控这具身体了,这个发现让她更加奇怪,这是从未发生过的情况,她的梦境向来是不由自己做主的。
“电影”跳动的光打在季秀林深刻的眉目上,让他眼底的光温柔得过分,唐如卿几乎不能把眼前的人和季秀林联系起来,只觉得别扭的移开了目光。
这样的异常被季秀林捕捉到,更加担心地牵起了她的手:“好,走吧。”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梦里,唐如卿每一步几乎都不知道该怎么走,明明夜空漆黑,路上却是灯火通明,飞驰的铁盒子比漠北的骏马跑得还快,她却连银子在哪儿,该如何雇佣这样的“车子”都不知道。
幸而这一个季秀林细心又体贴,察觉到唐如卿的异常后也没有多问,这样的安静让唐如卿觉得很舒服——只是除了被他紧紧抓着的手。
“你晚上早点休息,明天我来接你。”
唐如卿站在比摘星台更高的高楼前,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季秀林这句话,幸而她反应得快,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说了一声“好”。
可季秀林没有要走的意思,漂亮的脸上甚至有一些委屈:“今天的晚安吻呢?没有了吗?”
乍然见到如此奇幻世界尚且能安静打量的唐如卿被这一句话吓得魂飞魄散,或许是因为她的反应太过激烈,季秀林的脸在唐如卿的眼中瞬间变得模糊,亮如白昼的世界瞬间被黑暗笼罩,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像是牵引着她回来的光。
“唐如卿!”
唐如卿瞬间从梦境中脱离,自觉出了一身冷汗,可事实上她只是有些无法接受,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一眼就看见了季秀林的脸,大约是梦境中留下的后遗症,她几乎能从上面看见担忧的痕迹。
这一眼看过去唐如卿险些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惊吓过度似的又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才发现方才的确是幻觉——季秀林一脸冰冷地站在她的床前,屋子里只有跳动的烛火,没人在喊她的名字。
“醒了?”
简单的两个字,可以自然而然地理解成不耐烦,可唐如卿刚刚做了那样一个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起那一声温柔地“卿卿”,顿时起了一身地鸡皮疙瘩,慌张地坐了起来,连掩饰都忘了:“督主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