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唐如卿对言饮冰敬佩无比。
事实上,这些消息是缇刑司调查得来的,季秀林跳过了这个话题,说:“但水源难查,这座山附近有一小村乃是最初爆发疫情之地,村中唯一的水源只有一口老井,便先从此地看起。”
永州地跨百余里,有不知多少个“小村庄”,唐如卿心想他必定是查阅了无数资料才选中的这个地方,可谓是用心良苦。
季秀林莫名其妙地看着又增加了的一点好感值,下意识地看了唐如卿一眼——自从好感值达到55后,唐如卿就离开了京城,在永州他们相处了近一个月,讨论疫情更是常有,好感度却并未上升半点,这又是怎么回事?
唐如卿自然不知道季秀林心中的疑惑,她不知何时捡了根木棍,拨了拨挡路的茅草说:“既然村庄又疫情,如今怎么样了?”
“已经彻底荒废。”
疫情来得猝不及防,那小村庄不过百十来人,又十分封闭,等到朝廷发现疫情,那村庄已经大部分都染了病,当地县令并不知此次疫情范围覆盖了整个永州,当即将村子封闭起来,将所有村民全部烧死,以防瘟疫蔓延。
唐如卿只觉得这样的消息令人心惊,仅仅是害怕疫情传播,就将正常人也一同处死,若此次疫情规模没有这么大,又该有多少百姓无辜枉死?
季秀林敏锐地发现了唐如卿的神色变化,与那日在边境见到她是相差不多,只是现在更不加掩饰罢了。
他接过唐如卿手中的棍子,替她挡住两边乱生的杂草,一边说:“听闻季督主在边境处决了一批病患,当时你也在场?”
唐如卿点头,脸色有些难看,季秀林又问:“但我又听说那些人都未曾染病,是你收留的灾民。”
“和病患一起呆过的灾民。”唐如卿提醒他:“跟那村庄里的百姓一样,没有染病,却有染病的可能。”
虽然唐如卿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同意这样的做法,甚至像是在为季秀林辩解,但季秀林知道她并不是这么想的。
因此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与季督主同管永州适宜,我负责赈灾,他负责平乱,这样看来,我似乎更占便宜些。”
“那可不一定,”唐如卿眨眨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季秀林:“毕竟季督主并不在乎这点声誉,你却仍旧是清清白白的。”
季秀林已经多少年都和“清白”两个字没有半点关系了,这会儿唐如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第一时间竟只觉得荒唐,而后反应过来她所用来对比的是谁,这句勉强算是夸奖的玩笑话便像是刀子似的将他的肉都剜下一块来。
可季秀林铁石心肠惯了,纵是万箭穿心也能面不改色,因此他不过是顿了一下,对此不置可否。
季秀林换了张半边的面具,抿着嘴唇并不说话,唐如卿瞥了他一眼,问:“你怎么了?”
“什么?”
唐如卿干脆拉住了他,有些无赖地说:“我还以为言公子把我当朋友呢,怎么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也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多少情谊都是这么消磨掉的?”
季秀林自觉并未生气,不知道唐如卿是怎么看出来的,更没想到她能有如此流氓的理论,逼着人跟她开诚布公似的。
因此季秀林缓了一下语气,尽量平和地说:“我并未生气。”
“切,”唐如卿显然并不信他,闻言一摊手说:“那行吧,我才懒得管你。”
说着自己加快了脚步和季秀林拉开了距离,这倒是让季秀林有些无奈,当真是一丝怒气也没有了。
他也不追上去,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在唐如卿后面,在她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季秀林的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这一个背影。
唐如卿自己烦躁了一会儿,身后的人又一直闷葫芦似的不说话,她一时也觉得没意思,突然转过身去,季秀林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匆匆别开目光,这细微的动作分毫不差地落到唐如卿眼里,一时十分疑惑。
他慌什么?
这个念头飞速在唐如卿脑海中飘过,一时就没管住嘴巴,乐颠颠地问:“你刚才不会一直看着我吧?你放心吧,我可没有你那么容易生气,我就气一会儿。”
季秀林一时并不能从唐如卿的话里找出重点,便又听见她说:“你看我生气就是生气,多坦荡,朋友之间就得这样么,我知道可能因为你的身份得讲究‘喜怒不形于色’,但朋友之间还这么扣扣索索地多没意思,你说是不是?”
对于唐如卿自动把自己代入的设定,季秀林完全不知该如何表示,只好“承认”自己的错误,然后在唐如卿满意的眼神中别开目光,将视线落到她身后:“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从现代看来,古代记载的瘟疫并不都是这么可怕的,而且古代大多数传染病都可以叫做“疫”,它并不单单指一种病,所以百年内发生多次疫情也是很有可能的哦
第24章 相逢
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山谷中隐约可以看见几处人家,如言饮冰所说,这村庄的确不大,以茅屋居多,是个典型的“穷乡僻壤”。
如今已经立夏,随着天气渐渐热起来,这疫情若是再不解决还不知会招致多大的祸患,即便是瘟疫不再蔓延,永州今年的收成也要不行了,更不要说今年初春就已经有了饥荒的迹象。
唐如卿也知道查水源的紧要,便不再和言饮冰打闹,走进了这个已经废弃的村庄中。
“县志记载,村中唯一的水源便是村东头的水井,我们直接过去就好。”
距离这座村庄瘟疫爆发已经有几个月,如今已经没有半点人烟,有些房屋甚至已经坍塌,在经过村中心时唐如卿看见了一座焦黑的木台,残余着没烧尽的木炭,她的眼神向来极好,一眼就看见了被灰尘掩盖了大半的、已经干涸的血迹,心中愈发沉重。
季秀林说:“这是焚烧病患之地,处决后此地县令命人将村中人都葬在了后山。”
“葬?”唐如卿对这个词不置可否,季秀林也不反驳,说:“若是生气,也无需掩饰。”
这是方才唐如卿“教训”他的话,倒是让他学得利索。
唐如卿瞪了他一眼,越过这处地方往前走去:“我没生气,世上枉死的人多了去了,和我又没有什么关系,要是我每一桩都要气一气,哪能活到现在?”
只是见到这样的景象,心中是不可能高兴得起来的。
季秀林闻言便不再说话,追上了她的脚步,两人很快就见到了这村中唯一的水井。
这么一个破旧的村子,水井也好不到哪里去,看着就像是一口地下泉,用青石围起一圈三尺不到的井壁,唐如卿在看见这口井的时候忍不住感慨:“幸好咱们俩都不算胖,否则即便是想查这口井都下不去。”
唐如卿的关注点总是千奇百怪,这口井的水面很低,从上面看不出什么来。两人打了一点水上来,唐如卿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艺高人胆大地打算尝尝,被季秀林阻止了。他扯了扯井边的绳子,还算结实,便道:“我下去看看,你在上面等我。”
“你小心点儿啊。”唐如卿没和他争谁下去的问题,探着身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只觉得井里黑洞洞的,补充道:“你先用火折子试试,若是火灭了便直接上来,别管什么井水了”
“这又是什么说法?”
唐如卿神秘兮兮地冲他眨了眨眼,小声说:“我以前听人说的,盗墓贼进洞之前会先用火把试试路,如果火把灭了,人进去就没命了,你先试试呗,反正也不麻烦。”
日头斜斜的挂在天上,把天边映出了金色,人间的视线却暗了下来,火折子的光在季秀林脸上跳动着,唐如卿心头一跳,忽然说道:“你为什么总带着面具?”
他们初次见面时,唐如卿还以为这人是害怕暴露身份,后来又觉得他们还不熟,问这样的问题显得十分冒昧,再后来她又觉得只要那人是言饮冰就行了,管他带不带面具呢,谁还没有点秘密呢?
因此唐如卿一直都没有问过,这会儿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很想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子,表情就显得十分认真,季秀林险些以为她发现了端倪,握着火折子的手指一僵,随后才转过身去,将火折子用绳子吊着放进井里,看似自然地反问:“你在京城没打听过有关我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