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被红豆说得噎住。
好半天,她才小声嘟囔道:
“可是红豆,你该是没有忘记那位小哥子的阿姐也刚好叫做徐芳园吧?”
这回轮到红豆被噎住了。
她当然记得。
连同那小哥子朝着她们二人解释说,他们姐弟二人名字的寓意是芳园良田时得意又自豪的神情,她也都记得。
其实,当徐芳园的名声第一天在镇上传起的时候。
红豆便已经注意到了。
不为别的。
红豆觉得,那位徐姑娘既然能起死回生。
那么自家小姐的这点小病对她而言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她甚至已经朝着管家说好,找个机会去请那位姑娘上门给自家小姐看诊。
可是,当红豆听到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姑娘居然叫做徐芳园,且也有个小弟时,登时就不敢上门请了。
她犹记得当初徐良田那般高兴的将药送到她和绿野手中,千叮咛万嘱咐,说他阿姐如何如何厉害,那药如何如何好。
说只要小姐吃了那服药,绝对就有胃口吃东西了。
怕她们二人信不过,那个叫做良田的孩子还对她们讲。
若是担心药有问题,可以先拿去药房让药房的大夫看看再拿回家给小姐吃的。
她和绿野当着徐良田的面点头应承,可是转过身便将他给的药当做垃圾给扔了。
红豆当然知道良田是一片好心。
可是为人奴仆,她可不敢随意接受这样的好心。
药不比杨梅和鱼这些个食材,万一有心人要在药材里做些手脚,那害的可是小姐的性命。
她和绿野断不敢拿小姐的安危去开玩笑。
原本,良田走了,面子功夫她和绿野已然做足,这事儿就该这么过去了。
但是,红豆没想到的是。
徐良田竟是见着她们二人将药给扔了。
看见不说,良田还将药给捡回去了。
时至今日,红豆还记得那日良田抱着被她们扔掉的药,通红通红的双眼。
红豆虽自问无愧于心。
但那日良田的愤怒且委屈的眼神却是让她觉得赧然。
以至于后头每每去街上买东西时,她都很担心再碰见徐良田。
万幸,自那之后,真没遇见。
可……
红豆怎么都想不到,如今那小哥子姐姐的名字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很想去请徐芳园,可是不敢。
她害怕徐芳园就是徐良田的姐姐,她不敢面对徐良田那双纯粹且热切的眼。
她想过让府中其他人去请徐芳园,自己和绿野全程避开。
可若是这样做了,怕是会引起小姐的疑虑。
毕竟,她们二人是小姐的贴身丫鬟。
小姐这人最是知恩图报,若是知晓她们曾经那般辜负了徐良田的真心,定是不会轻饶她们二人的。
“红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见红豆陷入沉默,绿野到底是没忍住:
“你是担心遇见那位小哥子吧?”
红豆没吭声。
绿野接着道:
“我已经打听到了,那位徐姑娘的小弟在念书呢。
九福堂里平日就她和那位孙大夫还有她未来夫婿的兄弟之外,没别人。
咱们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去请她来给小姐看诊。
就算那位小哥子当真是徐姑娘的小弟也无妨,大不了,咱们不露面便是了,又或者咱们装作忘了那回事也行。”
红豆还是没吭声。
“总之,我们先去看看究竟嘛。”
绿野央求道:“万一真像你说的,徐姑娘和那小哥子其实并没有关系呢。”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刚才我那是敷衍你的话。”
红豆瞥她一眼:“名字都一模一样,还都会医。”
绿野一顿:“那……”
“小姐的身子最重要。”
红豆用绿野的话回道:“就按你说的,若是真碰见了,就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
只是,这笑还没没来得及完全暂放,一个冷厉的声音从她们身后响起。
“我该是告诉过你们,可以自欺但是不能欺人,欺得了人,心却是欺不得的。”
“你们先前那般对待人家弟弟,如今有求于人,怎得好意思腆着脸装作无事发生?”
第710章 梦到那座山 那场火
红豆绿野被男人冷厉的声音吓得打了个颤栗。
两人回头,见着那男人的面容,吓得连忙跪倒在地。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府中老爷金芦之。
见着两个丫鬟怯懦的模样,金芦之蹙眉:
“你们方才讲的可是那九福堂的徐大夫?”
绿野不敢吭声,红豆只能硬着头皮道:
“该是。”
“该是?”
金芦之眉头皱得更凶。
他沉声:“你们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豆不敢隐瞒,只能将事情从头至尾悉数对金芦之讲了。
金芦之原只听了小部分,心中已然有了不太好的猜测。
此番听得红豆所言当真是自己心中所猜测的那般,脸色顿时就青得可以滴出水来了。
原本,他也是想要请徐芳园来府中出诊的。
九福堂如今每日都是门庭若市,以金芦之的名望。
即便是大黎天下的那些个名医神医他都可以随便请。
只是,金芦之此人从来不喜欢搞特殊。
每日等着徐芳园看病的人那么多,他可不想让人说他仗势欺人。
原本金芦之都已经想好了。
等过几日,九福堂看诊的人少了,自己就安排府中管家去九福堂请人。
他已经打听过了。
九福堂如今正是缺少银钱的时候。
那时,他以重金相邀,定是会让那徐芳园心生感激。
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
这还没与人打照面呢,竟是先将人家的小弟给开罪了。
虽然那并非他心意,可这不妨碍金芦之为此觉得烦躁。
将人都得罪了,还让人心生劳什子的感激啊。
见金芦之脸色铁青,红豆慌忙道:
“都是奴婢的错,奴才这去九福堂,求徐姑娘原谅。”
“是是,奴婢也一同去。”绿野听言,也跟着附和。
“饶是求原谅也要先去求那位姑娘的弟弟。”
金芦之冷声道:
“求人原谅该是做错了事情立即便去,如今有求于人才想着去求原谅,这般做法实在是让人不齿!”
这话说得凌然又肃穆,直让红豆和绿野怯怯。
“二郎啊,何事让你生气?”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将金芦之的愤怒悉数打断。
金芦之看着被两个仆人惨扶着的老爷子,连忙迎了过去:
“父亲,你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大夫说了你不能常常见风的。”
“不能常见又不是不能见。”
金老太爷轻笑着摆摆手。
他看着金芦之,笑道:
“你爹我啊,近来越发觉得疲倦的很,想来老天爷是想要将我这把老骨头给收回去了。
既然老天爷都要收回我这把老骨头了,二郎你总不能还让我天天都困在那屋里吧?”
金芦之皱眉。
大约是因为害怕父亲所言成真,所以他不喜父亲这般说话。
但偏偏父亲似并不将生死放在眼里。
“又将眉头给皱起来了。”
金老太爷见着金芦之的模样,他摆了摆手,示意两旁的仆人将松开些。
金老太爷如今已是八十的年纪,走一步脚都发颤。
两个仆人哪里敢将他放开。
他们只是稍微做了做样子。
见金老太爷要做下,两个仆人搀着金老太爷胳膊的手比先前还握得紧了些。
金老太爷也不生气,他看着金芦之,笑道:
“二郎你看看,府中的人尽是跟你学的。”
金芦之道:“父亲,他们也是为了您好。”
“我知道。”
金老太爷道:“所以那屋子活像一口棺材,我不也没说半个不好么。”
听到棺材两字,金芦之的脸没来由的就白了几分。
金老太爷倒是浑不在意。
他笑道:“二郎,爹早就对你讲过,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你不要太过在意才好,若是太过在意,这一辈子可多得是过不去的坎儿。”
金老太爷悠悠然道:
“其实你得要往好处想,我如今都已八十了。
当年那些个与我一般大入仕的人,如今都死光了,说起来,你爹我啊,算命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