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妇人先嚎啕大哭起来。
“那人给我们许了诺。”沉默的周福不知何时走上前来。
他不甚自然的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周度,小声道:
“我们一个村子的人都被关了起来,但是关的屋子并不相同。”
“依大夫所言,一间屋里但凡有一个人死了,那么剩下的也多半是活不下来的。”
“关我们的那间屋子每天都在死人,但是……”
说到这,周度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了眼周度,很是沉默了许久,才吐出一口气继续道:
“但是那个男人告诉我们,其实有些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死过,刚好我们都有亲人在那些未曾死过人的房里。”
徐芳园听言,面色微变。
她终算是明白了,方才这几个外乡人争吵的缘由。
“那个男人说只要我们愿意跟着他离开,他会想办法让我们的亲人也离开那个鬼地方。”
“他朝着我们保证,我们的亲人绝对不会被县衙的人找到。”
“你们相信了?”徐芳园问。
周福点点头:“他既然能够那般轻易地找到我们,那便足以证明他所言是真。”
徐芳园:“……”
这话可真是说的让人无言以对。
她很是默了一会儿,才皱眉:
“你们怎么不央求他将你们的亲人一并带上呢?是因为觉得自己大概也活不长了么?”
周福沉默。
徐芳园没有再继续追问。
她继续问道:“那你们来到龙潭之后,是怎么听到九福堂的名头的?”
“是那个人说的。”周福坦言:“我们其实在十多天前就已经来到了龙潭镇。”
“我们原本满心欢喜的以为那人当真会带着我们去看大夫。”
“但是,他只是将我们关在这破庙里,每日有人会给我们吃食,但除开给吃食外,他们几乎不和我们说话。”
“我们有曾朝着那人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带我们去看大夫,那人说没到时候。”
“眼见着来的二十多个人,每一天都在减少,我们熬不下去了。”
“我们甚至已经做好了拿着刀子逼那人带我们去看大夫的准备。”
“但,那人却是主动告诉我们说,九福堂里的大夫可以治好我们的病。”
“他说,若是我们愿意,他可以带我们。”
“之后的事情,你便也知道了。”周福喃喃:
“我们知道我们很有可能也害了病,原本并不想去药房找你们的,可是那人说九福堂的大夫都是将眼睛放在天上的,若是不亲自上门,根本不会被多看一眼。”
“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依着那人的话做。”
“你们在九福堂呆了多久?”徐芳园并不想听周福说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她质问道:
“可有一刻钟?”
“没有!”周福摇头:“我们怕和太多人接触,等到人散完了才进去的,而且……”
说着话,周福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着徐芳园摊开了手。
第604章 困兽犹斗
手掌心上是腌臜的带着浓浓刺鼻气息的黄。
这是……
看着周福手心已经被汗浸透的粉末,徐芳园蹙眉:“雄黄?”
“不只是雄黄。”
周福不好意思的挠头:“我们还烧了艾草。”
雄黄、艾草,这都是古时候用来驱厄的东西……
再看眼前这几个形容狼狈的外乡人,徐芳园的心思悠的有几分复杂。
周福喃喃,:
“在曲别的时候,那些衙役便是这样做的。”
“那些衙役说这样便能让他们不被我们传染上。”
“我们只想活命,不想害人。”
说着话,周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不住地朝着徐芳园叩头:“大夫,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话音落地,其他外乡人对视一眼后,也是哗啦啦悉数跪倒。
“丫头,我们有错,但能不能看在我们尚没有害人之心的份儿上,饶过我们?”
……
徐芳园见状沉默。
她叹息一声,转身回到了破庙里。
顾南弦忙跟了上去。
几个外乡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度咬了咬牙,也想跟上去,却不想被一个暗卫拦住。
周度嗫嚅:“好汉,我……”
暗卫径自将周度的话打断,他冷声质问:
“我且问你,将你们带来此地的人,长什么模样,可还记得。”
周度闻言一怔。
他下意识地看向同伴。
但同伴们脸上都是一致的迷茫。
“那人一直蒙着面,说话也是有意将嗓子捏住了,我们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说话的是周福。
暗卫听言,看向身旁的暗卫。
另一暗卫皱眉:
“总之,先把这里的事情解决了,若当真是冲着六爷来的,得要做些准备才行。”
“好。”那暗卫点头,朝着其他暗卫招呼一声。
不过瞬间,一群暗卫纷纷散开。
他们拿出罗兜里早已准备好的药水和石灰泼洒。
并且将带来的雄黄、丹砂等物堆成了柴堆。
霎时间,火光燃起。
泛着药香的浓烟滚滚。
周福等人见着此情此景,面面相觑。
他们看得出来,这一群人所做是为了扼邪。
但……
难道他们就什么都不追究了么?
分明……
“周福哥……”
两个妇人见着那些暗卫自顾忙碌,不由小心翼翼地挪到周福身边:
“你说他们是真的要救我们么?”
周福冷笑:“是。”
妇人听言惴惴的心安定下来。
“但……”
周福乜了一眼两妇人,脸上的嘲弄更浓:
“若你们是他们,会怎么做?”
这话说得拗口,但两妇人却是听明白了。
周福眯了眯眼睛,勾唇笑道:“就算他们能治好老六和小剩,我们也不能让他们离开。”
“为什么?”妇人大惑。
“为什么?”周福哼笑一声:
“我们刚才将能坦白的都坦白了,以人之常情所想,你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么?”
“你别忘了,我们做的可是足以让人家好好一药房身败名裂的事情。”
“还有……”
周福面色微凌,他咬牙:“方才来那一群男人,个个气势汹汹,看起来就不好招惹。”
两个妇人着实被周福这一通话弄得有点恐惧。
她们神情惶恐:“可是,他们现在不是不管咱们了么?”
“或许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咱们罢了。”周福沉声。
两个妇人闻言愣住:“什么?”
“等将该清理的都清理了,我们这些人也该是被一并清理了。”周福沉声。
妇人听言,僵住。
其他外乡人神情也是惶惶。
唯有周度怔忪片刻后,朝着庙里迈步。
周福疾步拦住周度,他厉斥:“你想做什么?”
“不管你说的会不会成真,但我觉得他们现在在救小剩和老六的事情是确实发生的。”周度缓缓道。
“我不会让你们有机会伤害他们。”
“你觉得他们当真那么好心救我们?”周福听言,没忍住笑出了声。
周度沉默。
“别傻了!”周福呵斥:“他不把我们毁尸灭迹就算好的了。”
周度再次沉默。
周福被他的沉默弄得有点烦躁:
“行了,周度,我知道你不爽他们几个刚才那般讲你,但你自己想想你自己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么?”
“我有错?”周度皱眉。
周福撇开自己的眼睛,不看周度。
“若不是你都没弄清楚黑白,就让我们几个对那两个大夫动手,咱们至于像现在这样难做么?”
“说服我们大家来到这里说能活下来的是你,但是眼见着同行的人一个个死去,然后告诉我们说无能无力的还是你。”
“周度,你有没有觉得,不管什么话,你自己都说尽了?”
“但凡我们不顺着你的意思,你就拿我们藏在外头的亲人做要挟。”
“周度,你以为我们真怕你的要挟?”周福轻声道:
周度听言,不由得嗤笑:“不怕,你们还照我说的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大伙儿觉得对你有亏欠。”周福幽幽叹息一声。
“虽然大伙儿没有说过,但其实大家心里头对嫂子和孩子的死都很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