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有否认,只点了点头,如实道,“有一点。”
沈昭听得她的回答,眼中笑意更甚,抬手轻轻抚了抚她柔顺的发丝,道,“你先歇着,我去洗漱。”
正好简宁现在也不知该跟他说些什么,听得他说要去洗漱,忙地点了点头,又起身去拿了早备好的寝衣递给沈昭。
沈昭看着她麻利的动作,不禁又有些失笑,什么都没说的接过她递来的衣衫,转身去了净室。
没一会儿,净室里便传来哗哗水声。
简宁一抬头,刚好透过屏风看到沈昭沐浴的身影,思及今早几位夫人所教,才将将平静一些的心又开始砰砰直跳。
她不断深呼吸,告诉自己这是必经过程,没什么好紧张的。
沈昭沐浴完出来,便见简宁坐在床上,素净的脸上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意味。
他笑了笑,觉得她这样挺好,至少比先前多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鲜活。
行至她身边坐下,道,“今日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他衣衫领口微微敞开,简宁稍一抬眼,便看到他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她蓦地坐直了身子,僵硬地点了点头。
她这幅仿若未经世事的反应和模样,根本不似前世已经成过一次婚的人。
沈昭伸手,把她带到怀里,微凉的唇轻吻上她的额头。
虽则二人平日里相处并不算生疏,然这样的轻吻还是头一次。他身上还有沐浴过后留下的淡淡清香,很是好闻。简宁双手紧紧攥着床单,耳边嗡嗡嗡作响,只觉她的心似乎要跳出喉咙,脑子里也一直处于混沌状态,直到云雨停息,沈昭又吩咐了人送热水来,她才稍稍清醒些。
许是因为今日太累,晚上又绷得太紧,简宁再度沐浴出来没多久,便开始昏昏欲睡。
沈昭出来时,她已经睡着了,就那样安安静静躺在大床内侧,呼吸轻浅,纤长的睫毛覆盖住那双沉静的眼,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看着很是乖巧。
他脑中不知为何,却又浮现出前世见到棺材里的她时,她唇角含笑的模样。
前些日子祖母问他,为何偏偏看中简宁,还提醒他,她既没背景,还陈昔的前未婚妻,娶了她对他来说,没有丝毫好处。
他那时的回答是,简宁救过他。
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想娶她,绝非只因为她曾救过他。
或许从前世他第一眼见到她起,她在他心里便已经种下了烙印,梁州那几个月的相处,也只是让他心里的那个原本不大明显烙印越来越明显。
沈昭在她身边躺下,又伸过手,将熟睡的简宁轻轻揽入怀中。
无论如何,今生他也不会再让她落到如前世那样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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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宁昨晚一夜无梦,翌日醒来时,床边已经空空荡荡,沈昭不知去了何处。
她正欲起身,便听外头有人唤道,“夫人醒了?”
“夫人”这个称呼,让她微微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随即起身应了一声。
丫鬟们得到回应,端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
今日要去认亲,孟夏给她备了件大红色的撒花软烟罗裙,又梳了个随云髻,以红色珠翠稍作装饰。
她样貌本就生得柔媚,这一番装扮美则美矣,却也让她眉眼间看上去都是掩饰不住的媚态。
简宁看了良久,还是又让孟夏给她换了个看起来端庄大气一些的发髻。
刘喜今早让人传递消息来,说皇帝昨晚突然病倒了,虽今日一早醒了过来,精神头却远不如以往。
他悄悄问过太医,太医直摇头,说这些年陛下服用丹药早已将身体损耗得差不多,怕是时日无多了。
沈昭今天一早离开,便是为了此事。
他回到梧桐苑时,简宁已经梳妆打扮好,正坐在厅中等着他一起去大堂认亲。
此时的她紧抿着唇,手中的帕子已经被绞得变了型,看着似乎很不安。
沈昭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抚道,“别怕,万事有我。”
简宁也知丑媳终要见公婆,抬头冲着沈昭笑了笑,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大堂走去。
定国公府占地很广,院子里亭台楼阁、假山荷塘、小桥流水都应有尽有。
沈昭牵着简宁走得很慢,似是在散步一般,一边走还一边同简宁介绍着,哪个院落住的是谁,哪个地方风景比较好。
他的声音清润,语速平缓,让简宁仿若回到了在梁州和他一同译书的那段时日,也叫她那颗因着初为人妇的尴尬和即将见到夫家长辈而不安的心平静了不少。
等到正堂时,人差不多都已经到齐了,就等着他们夫妻二人。
定国公沈谦有三个兄弟,三个兄弟膝下又都有不少子孙,这会儿齐聚一堂,竟将整个前厅挤得满满当当。
沈昭和简宁一进屋,不少人便把目光放在那两只交握的手上,神色各不相同。
有惊讶的,有欣慰的,有不解的,有不屑的,也有蹙眉不满的。
许是因为沈昭方才无形中让她放松了心情,这会儿简宁反倒镇定下来。
有丫鬟端上了茶水,简宁唇边挂着得体的笑,跟着沈昭一一敬茶。
定国公沈谦倒是朗爽,笑呵呵的接了他们的茶,又给了夫妻二人各一个厚厚的红封。
定国公夫人却是对这个孙媳很不满,一则是觉得她出身低微又同陈昔有过瓜葛,配不上沈昭,二则是觉得沈昭把自己的宝贝孙女这次去燕州那等苦寒之地,定是受了这小姑娘的蛊惑。然而她那固执的孙子一心护着这丫头,她便是不喜欢,也不能在这种时候给简宁难堪,最后只能笑眯眯的接过夫妻二人的茶,同样也各给了个厚厚的红封。
沈昭和简宁谢过老夫人后,又去给了榆阳长公主敬茶。
榆阳长公主因着去年寿宴上发生的事情,对简宁印象本就不错,如今见儿子终于肯成家了,她又想通过简宁和儿子修复关系,对她自然更是喜欢,亲热地拉着她说了好些话,又给了个大大的红封,这才放了她。
定国公府身份最高的三人对简宁都是和和气气的,让大部分原本有些看不起简宁的出身,想着今日要对这个新妇拿乔的人都歇了心思,然而因着府里的人太多,总还有那么一、两个看不清形势的。
这当中首当其冲的便是郑氏。
郑氏是定国公夫人的一个远房表侄女,也是定国公府三房的长媳,若论辈分,简宁还应当随着沈昭唤她一声堂婶。
她的夫君沈敬素来是个不务正业,惯爱寻花问柳的,而她向来既泼辣又没脑子,很不得沈敬喜欢,早些年更是因为无故发落了一个年轻貌美,怀有身孕的侍妾,惹得沈敬坚决要休妻。两口子的事情,甚至闹到了定国公那儿,还是定国公夫人出面,才将沈敬劝了下来。
她常年往定国公夫人那儿跑,自然知道定国公夫人对简宁这个孙媳妇并不满意。
定国公夫人不愿因为简宁同孙子生出嫌隙而选择和和气气,她对沈昭却没那么多顾忌,又仗着自己是这两夫妻的长辈,觉得理当替表姑出了这口气。
故而,简宁给她敬茶的时候,她并不肯伸手去接,只仗着长辈身份给简宁说教。
在场稍微明白情况一点的,见她这样都在默默摇头。
简宁早做好心里准备,倒也觉得没有什么,只端着茶垂首听训。
沈昭却是伸手接过简宁的茶,亲自递到郑氏面前,恭敬道,“七婶,茶凉了。”
郑氏见沈昭这样护着简宁,捂着唇笑了笑,阴阳怪气道,“哟,这才刚过门呢,就这样护着了。”
榆阳长公闻声蹙了蹙眉,她这个做婆婆的都没训诫儿媳妇,郑氏又算个什么东西?
她抿了口茶,慢悠悠开了口,“弟妹,茶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这明显是在提醒郑氏,少说两句。
厅中已有不少平日里看不惯郑氏的人嗤笑出声,这笑声叫郑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然她依旧觉得自己没错,刚想开口问榆阳长公主可还记得远在燕州的女儿,却听到沈老夫人轻咳了一声。
她顿时一个激灵,抬头看向主位上的几人,却见定国公和榆阳长公主都冷着脸看着她,显是也觉得她这番作为实属不该。
而自己的夫君,则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全然没有帮她说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