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玥拿起, 心烦意乱地想揉成一团,但又何苦为难一株花藤。
气不顺, 襄玥抑制不住气声:“出来。”
小院内静悄悄的,风吹过也带不起一根多余的头发丝,某处阴影若有似无地颤了颤。
半晌,没有等到任何动静。
襄玥眉梢微抬,走向前院, 背影都能看出的躁。又顿住,耐着性子回去戴上帷帽。
掌柜又一次见着了一年来他总共没见过几次的养轩当家, 心里想叫祖宗。
昨天没头没脑让布置许多老鼠夹,今日突然出现又不知要折腾啥。
“后一月有几家宴席?”襄玥敲了敲掌柜面前的账本。
掌柜答得镇定,将几户人家一一到来,襄玥面无表情地听完, 突然笑了。
掌柜心一颤。
“不管用什么借口,推了,别伤和气。”
掌柜脑门冒汗,险些脱口,这不为难人吗。
襄玥似晓得掌柜心思,在帷幔下笑了,“不成的话,伤和气就伤和气罢。”
很是不在意。
掌柜心里有了底,试探问了:“当家的,是想歇歇吗?”
襄玥不置可否,帷帽下隐约可见姣好的面容,却透着狠。
本还有几分心虚,在两株花藤下是没了。故弄玄虚,天下又不是不能有长的相似的人。
襄玥这般想着走进小院,心内盘算。楚皇城往西一百里,据闻有座有来山,多药草,可去瞧瞧,带些回来扩充下院内的小药圃。
襄玥的目光落向院内东南角,步伐也不觉偏离了原本的路径,一步落下,襄玥后知后觉想起好像忽略了什么。
“咔——”令人头皮发麻的钢铁入骨肉的声音响起。
襄玥恍然,院内布置了许多捕鼠夹,她要落脚处好像,确实有一个夹子。
不过,现在踩住夹子的,不是她。
襄玥来不及反应,认命闭眼时忽被一个力道推开,又被搂着腰捞回来,帷帽撞上结实的胸膛偏向一侧。
透过白纱,丝丝渗出的血依然红的刺眼。
襄玥抬首看来人,他眉头蹙起,面上闪过隐忍的痛意。
周景安也在看她,些微无语和更多的无奈。
真狠,真钢实铁的捕鼠夹,更像是山里补首用的,这一夹怕是夹到了骨头。更主要的是,他不推她,便是她自己踩上自己布置的老鼠夹。
襄玥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那么迷糊。”周景安先道,声音擦着耳畔响起,沙沙的哑。
襄玥一怔,手向外撑,飞快退开。
周景安不妨,倒吸口气,只觉捕鼠夹划着皮肉咬了咬。
襄玥尴尬地顿住,在两步之外警惕又别扭地瞪着周景安。
她刚刚在想,她是装不认识,大喝一声“哪来的登徒子”或者呢喃声“贼人大白日就上工吗?”,还是娇羞点“这位公子,您没事吧,小女子多谢您相救……”。
只想想襄玥就起了鸡皮疙瘩,耳边又正擦过温热的气息,本能就推开人跳远了。
这下大眼瞪小眼,周景安看着她,目光认真饱含关切。许久,像是看清了襄玥的抵触,周景安狼狈垂下眸子,裤脚一片都被染红,血顺着脚踝流淌进泥土。
此时此景,空气里都弥漫着尴尬。
第四十九章
襄玥转身走了。
周景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 苦笑了下。
翌日,迎着渐成瓢泼的大雨, 一辆车马从养轩驶出, 飞快向西行去。马蹄扬起泥泞溅起很高, 将将落下,又行过一辆马车。
马车内的人, 一动不动望着窗外, 目光悠远。
一列快马策鞭而来,很快越过马车,消失在雨幕里, 身影也能看出焦急。
愈靠近有来山, 雨势愈小,渐渐全无, 然道路却是愈发弯曲绵延,渐渐盘绕隐在草木掩映间。
襄玥不得不早早下马车,背上竹筐徒步上山,同行的小厮被她留在马车上。
山林静谧,入目苍翠。许是前人的功劳, 一代代走过,在盘绕繁盛的杂草间走出条若隐若现的通往山顶的路。
襄玥拿木棍挑开两旁的枝木, 仍难免衣衫被划破。
有来山,比她想的还要人迹罕见,不过,也只有这般地方才能供药材充分的成长。
忽地, 襄玥目光凝住。
前方剥开的草丛里,凌乱踩着半干的泥脚印。
周围似乎静的过分。
襄玥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一路用木棍挑开杂草,走得艰难。
也不知何时偏离了那条原本的路径,走进杂草及腰的茫茫一片。
暗处的影子紧盯着山林中的女子,大半日下来,女子胡乱走着,时而采药露出欣喜的神色,实在普通。
这不,都走错路了吗。
盯梢的人眯了眯眼。
蓦地,他瞪大眼,人不见了。
襄玥趴伏在地上,极轻地喘了口气,紧盯着躁动起来的某处,五六个人四散开来。
襄玥缓缓向后挪动。
风徐徐拂过,杂草迎着风有韵律地浮荡着。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似乎格外漫长,襄玥眼前一暗。
不远处的人在阳光下投下昏暗的影子,恰遮住襄玥眼前的一片光。
那人似有所觉,突兀停下。
襄玥屏息,一动不动。
又见影子前了一步,襄玥紧紧握住手中的簪子,冷静的眼里渐渐涌上狠和恨。
下一刻,那人毫无预兆的朝着襄玥砸来。
襄玥本能滚向一侧,簪子胡乱刺出。
待眼前重新被光笼罩时,刀片折射的光晃眼,襄玥怔然。
倒下的人普通山户装扮,手中握着匕首,他的背心,半截刀片裸露在外。
襄玥望了望他定格的茫然的目光,寒毛倒竖。
身后似有响动,襄玥反应过来,手中簪子已刺向身后。
“玥玥。”低哑的嗓音藏着后怕。
周景安握住襄玥的手腕,无声拿下她不断颤抖的手中的簪子,动作轻柔地插回她发上。
他伏在她身侧,克制地拥了拥她,又立时松开。
“别怕。”
襄玥别开头,固执地余光也不肯给他。
这是一定要把他当陌生人,好在也没让他走,周景安扯了扯唇。
两人静静伏在地上,不管气氛如何,注意力只能都落在不远处的来回翻找的人身上。
襄玥可以清晰感受到身旁人身体警惕地绷起。
那人只要再走近些……
周景安轻轻碰了碰襄玥,在她看过来时立刻收回手。
周景安食指抵住唇瓣,对襄玥摇头,自己向一侧挪。
襄玥不及阻拦,恼怒地瞪周景安,他是要帮她把人引开。
谁要乘他情了。
襄玥目光不由落向周景安的右脚踝,那里,总瞧着像是缠了绷带比左腿的粗。
远远传来哨声,鸟儿一阵急飞,即将靠近的人犹疑一瞬,最终还是离开了。
襄玥目光仍紧紧盯着那一处,许久许久,半边身体都麻木了,也一动不动,直到肩膀环上的胳膊大力把她抱起。
“已经走了。”周景安沉声,“……别怕。”
襄玥眼眶泛红,有难言的痛。
当年也是茫茫一片丛林,是上好的藏深处,也是最无奈的藏身处,逃不脱。
忠于襄府的护卫拼死想送襄玥和幼妹逃脱,却一个个倒下,血染红了一片。
襄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颤抖地捡起匕首,低着脖颈,一步步迎上奉命抓捕她的燕卫的刀的。
只知道在他们的狞笑中真正让匕首划过脖颈时,看着他们的错愕和惶恐时,襄玥的手是镇定的。
她死了,燕帝自然需要人发泄怒意。
凭此才让幼妹和余下的护卫逃脱,襄玥却再没自由。
只是,数月之后,燕帝命人同皇妃服饰一同呈给她的,是幼妹的首级。
襄玥甩脱肩膀上的手,还记得认准方向,大步向山下走去。
“玥玥……”
周景安似乎知道襄玥不会搭理他,喊完一声就没再出声,只沉默的跟上。
襄玥满脑子转着噩梦般的画面,痛到极致后的茫然,到平静。
襄玥缓下步子,回身福礼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昨日多有冒犯之处,妄海涵。此后公子若去到养轩,就是一等的贵客。”
周景安苦笑,襄玥垂着眸还是不肯看他,自然没瞧见他面上的痛意。
之前的连串动作和他坚持要跟着襄玥,脚上的伤不停地在和他抗议。
“玥玥……”
襄玥被触痛般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