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他凑近她,垂着眼帘看着她,湿漉漉的睫毛上沾着水珠。
”关于你的事,我什么都知道。“萧怜的眼睛被黑色的丝带蒙着,仰面向着他笑。
”是吗?“他也笑,笑得那样美,有些意味不明。
她光洁的脊背上伤痕尽褪,原本伤痕之下那些隐约的花纹就愈发清晰了一些。
他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兰陵泉中红尘缭乱,开尽一片荼蘼。
……
直到许久之后,泉水中旖旎依偎在一处的两个人,依旧依依不舍。
萧怜想摘去眼上的丝带,却被胜楚衣将手拦了下去,”为什么我会这样想你?一刻也不想与你分开。是因为你,还是因为他?“
一夜的缱绻红尘,犹如手中细沙,悄然流逝。
清晨的日光落在兰陵泉上,晃得萧怜掀去面上的丝带,勉强睁开朦胧的眼,便看到一袭熟悉的身影逆光玉立在泉边。
她趴在软塌上,懒懒地看着他,糯糯地唤他,”胜楚衣。“
湖边的人悠悠转身,那脸庞逆着光,便有些看不清,却恍然在梦中见过这样的情景。
”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变得沉静空灵,全没了昨夜的妖异。
”哈?“萧怜坐起身,做梦了?”胜楚衣?“
那人向她走来,那张脸便越来越清晰,”本君问你,你到底是谁?“
”哈?“萧怜仰望着那张脸,如天打雷劈,呆住了,木……木兰芳尊……
什……什么情况?
……
直到她直愣愣地看着一众宫人替胜楚衣更衣,换了帝冕皇袍,他也再没看她一眼,径直上朝去了。
候在门口的紫龙小心地问了一嘴,”君上,里面那位怎么办?“
胜楚衣眉头微蹙,”既然不知道自己是谁,就从哪儿来扔回哪儿去。“
紫龙:”……“
萧怜:”……“
现在到底是谁不知道自己是谁!
于是萧怜就真的被紫龙拎着,随便寻了个没人的宫室扔了进去。
她穿着一身小太监的衣裳,闷闷不乐,坐在满是厚厚积尘的地板上,”我说帅气姐姐,胜楚衣他到底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紫龙背着手立在她身边,”血幽昙的毒解了,现在的君上才是本来的样子,再正常不过了。“
”难道你就不觉得他有问题?他好像不记得我了哎!“
”君上历经磨难,自然有所损伤,就算真的不记得你了,又有什么要紧?“
萧怜蹭的跳了起来,”这都不要紧?他变了一个人哎!他不是胜楚衣了哎!“
紫龙满脸嫌弃,”神经!君上不是君上,能是谁?“
萧怜也说不清楚,反正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嘟囔道:”冷这一张大冰山脸,好像我欠他一辈子一样!
“难道不是?”
“……”
紫龙的手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慢慢适应吧,木兰芳尊,三百年,只对着白莲圣女笑,旁人想都不想要,你以后就等着习惯那张万年冰山脸和真正的无情无义吧!”
她说完大步向外走,甚至还颇有些幸灾乐祸。
萧怜脱下一只鞋向着紫龙的背影扔了出去,“忘恩负义!”
……
紫龙走后,萧怜一个人留在这空荡荡的不知名宫室中。
满屋尘土,连张床都没有,她全身这会儿才泛起一阵阵无法言说的酸疼。
畜生!
急三火四地把她从朔方弄来,哭着喊着要见她,现在她人来了,他的毒解了,两个人水里又滚了一夜,清早醒来,竟然不认识她了!
一家子老的少的,全都不是东西!
她生气归生气,却也没大动肝火,忙了一夜,没什么比睡觉更重要。
然而,萧怜躺在地板上刚睡着,那虚掩的门就又开了,几个宫女太监开道,一抹桃红罗裙映入眼帘。
“你就是那个在兰陵泉承幸的女人?”
萧怜眼都不睁,“是啊。”
那女子走到她身边,转了一圈,看她还穿着件小太监的衣裳,头发也没梳,流浪猫一样躺在地板上睡觉,就一阵轻笑,“你就是扮成小太监去勾引君上的?”
萧怜嫌她裙子带起的灰呛鼻子,翻了身,背对她,“是他勾引我的。”
“……,哎哟,胆子还不小呐!”
这时,外面又有娇俏的声音传来,“婉贵人妹妹也在啊,是来看这个东煌后宫承恩第一人的?”
先进来的婉贵人就迎了过去,“哟,是芝嫔姐姐啊,我这不是来看个新鲜嘛。”
芝嫔也迈进了这间破屋子,嫌弃的掩着口鼻,“这满屋子的灰,咱们大盛宫竟然还有这么脏乱的地方啊。来,你,起来让咱们瞧瞧。”
萧怜懒洋洋睁开眼,“看到了,看完了赶紧走。”
婉贵人就用帕子掩了口娇笑,“看她,还挺有脾气,活该刚侍寝完就被扔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这里来的。”
芝嫔也笑,“这皮相生得倒真是我见犹怜啊,可惜性子不好,定是惹怒了君上。”
两个人围着萧怜挑挑拣拣,说着说那,当她是个死的一样。
萧怜其实是真有死的心了,困死了。
这时,外面又陆陆续续来了七八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的妃嫔贵人之类的五花八门一大堆,全都是来看萧怜热闹的。
之后就有人蹲下来,“喂,我问你,君上长什么样?”
萧怜掀起眼皮瞥她一眼,“美,可美了,美得天怒人怨!”
啊——!
女人们一阵激动地尖叫。
又有一个凑过来,“那……,他,温柔吗?”
“温柔,非常温柔。”萧怜慢悠悠坐起来,想了想,“用溺死人的温柔来形容,也不为过。”
啊——!
又是一阵迷恋的尖叫。
女人们捏着帕子几乎在跳脚。
萧怜嘴角挂上一丝坏笑,这些女人被困在大盛宫中不知多少年,从来没见过自家男人长什么样,该是有多饥渴。
“不过……”她微微皱了眉。
“不过怎么啦?”
萧怜盘着腿坐好,招了招手,示意女人们近前。
饥渴的女人们就真的凑了过去。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因为你惹怒了君上?”
“哎,是啊,我强忍了几个时辰,最后还是惹怒了他。”
于是一阵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君上威武啊!。”
“非也非也!过来过来!”
那些头就凑得更近了,“那是什么?”
萧怜做出颇有些为难状,“他……,哎,实在是难以启齿。”
芝嫔脸皮厚,“你但说无妨,咱们自家姐妹。”
众人附和,“对啊对啊。”
萧怜伸脖子看了看外面,压低嗓子道:“我告诉你们,君上他不行啊!就问了他一句‘你到底行不行啊?’之后就到这里来了啊。”
萧怜摊手。
凑过来的七八个脑袋立时都凝固了。
婉贵人有些艰难道:“不会吧,不是听说君上武功盖世嘛?”
“那是武功!而且武功这东西,跟那个活儿没关系!有种武功开篇就写了八个字‘要练此功,必先自宫’,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所有女人的眼光都黯淡了下去,那以后大家怎么办啊?真的守一辈子活寡?已经守了很多年了啊!
这群女人各怀心思地站了起来,纷纷告辞。
萧怜盘腿坐在地上,“哎?别走啊,还没聊够呢!哎?跑什么啊?回来啊?”
等人都跑光了,萧怜扑通向后一躺,双臂枕在脑后,躺在地板上,翘了二郎腿。
软禁老子?不认识老子?老子祸害不死你!
此后又是陆陆续续接连不断的,一拨接一拨被这万八千的后宫围观,她的那套嗑儿就越编越玄,于是关于太华帝君不但不行,而且还有难以启齿的怪癖的流言就在大盛宫中如长了翅膀一样越飞越远。
到晚饭时分,门吱呀一声开了,弄尘一身光鲜,带着一干人等走了进来。
“小太子,你不是很能跑吗?怎么不跑了?”
萧怜躺在地板上正闲的没事,“哟!是弄大人啊!跑多没意思,躺在这儿就有人给我玩,才有趣。”
弄……大人!
弄尘嘴角抽了抽,“好了好了,不要‘弄’了,君上招你,快起来收拾一下,天澈宫见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