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对她宽容的魏高祖勃然大怒,将她关在国师府里,下令国师永世囚于这里。
冰冷的风吹过,女孩站在庭院中,满脸不敢置信,“我这是帮你。”
魏高祖年迈的脸上显现出她不懂的温和,“我也是在帮你。”
可是年轻的龙脉没能理解这段话,她看向对方的眼神充满恨意,“我讨厌你。”
魏高祖笑了笑。她还小,不懂生命的可贵,也不懂人心险恶。他将她困在这,每日派僧人诵读经书,派老师教她仁义道德,可是女孩坐在冰冷的围墙里,撕碎经书,赶走先生,只有怨恨在一点点聚集。
魏高祖死去的那天下了雨,女孩身上散发着潮湿的气息,光着脚走到龙塌旁。
帝王的双眼已经浑浊,但他还是认出了女孩,他眼中的愧疚一点点流淌出来,“我真不该带你走。”
偷跑出来龙脉伤心至极,她的语气瞬间冰冷,“我也不该跟你走。”
楚清宴浮在半空中,像观看电影一样看遍自己的记忆,也看懂了很多女孩没明白的东西。
比如囚禁实际上是一场保护,她太强大,只会让人心生恐惧,如果不加以束缚,齐国和魏国都将容不下她;比如帝王最后的话语,是在愧疚将她带到复杂的世界,却没有庇护她的能力,只能让她郁郁寡欢;再比如那个男人,见到女孩瞬间骤然明亮的双眼和终其一生都没说出的深沉爱意。
楚清宴就这样站着,任由感情在心中激荡,初到世界的欣喜,困于府中的怨恨,百年来的绝望,那些情感在她心里升腾又下坠,逐渐演化为平静。
她告诉自己:该醒了。
睁开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依旧在那个马车上,身旁是面容憔悴的少年,他握着自己的手,神色惶恐而不安。
少年人连眼泪都是炙热的,她擦掉他的泪水,温柔地笑了,“你别怕。”
“我不怕,”云烬清冷冷的眼中闪着明亮的光,“我只是……”
楚清宴等待许久,也没等到之后的话,她“嗯?”了一声,语调是说不出的暧昧撩人。
云烬突然红了脸,像背书一样僵硬地吐出几个字。
“我今天二十了,想娶您。”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你们都看过无数次了,但我还是要说:勤洗手,多通风,戴口罩,少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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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龙脉不爱魏高祖,她只喜欢溜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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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小剧场根本不是小剧场,就是我写的番外,因为过于沙雕而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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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7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 形成细碎光斑, 不规则地落在云烬脸上, 好像破碎的面具。隔着斑驳的光影, 楚清宴能清楚地看见, 少年眼中惶恐要远远大于期待。
他在害怕。
少年才刚刚入世,未曾见过沃野千里的草原, 也没看过逶迤连绵的沙漠,却直接就要面临惨烈的地震和叵测的人心。他只能抓住最熟悉的人, 免于自己在残破的岁月里随波逐流、沉沦睡去。
他想娶她,却不只是因为爱她。
“云烬, 你要是知道我有多爱你, 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楚清宴叹了口气, 可话语中完全不含责备,只有月光落入大海般,让人沉溺的温柔。
云烬好像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知所措,他迷茫地看向楚清宴,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少年跪在塌边,白色长衫落上灰尘, 眼中也沾染些许烟火气,楚清宴突然就明白魏高祖之于龙脉的那颗心,我不惜性命想把你高举在云端之上,却只能狠心将你拽入红尘。
在这世上,你得学会自己长大。
楚清宴双手结印, 幻化出一顶红中带黑的素冠,认认真真地为少年带上,她的手如有若无擦过云烬的脸颊,带来涌动的热气。
“你想取个什么字?”将碎发别在耳后,楚清宴一本正经地问道。
云锦用指尖碰了碰帽檐,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自豪与炙热,他想起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想起京中百姓苦难中的笑容,想起魏国山川万里、江河浩荡。
昏暗的马车里,少年扬起脸庞,如初升的太阳一样光芒万丈,“就叫长玉吧。”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楚清宴发自内心的笑了。少年的面容尚有些稚嫩,但他终于寻到自己内心的渴望,冲破牢笼以保护的姿态立于人间。
在云烬有些忐忑的眼神中,她轻轻道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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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能答应和他成亲,但今天毕竟是云烬的生辰,楚清宴决定帮他庆祝一下。
然而他们已经接近边关,此地荒郊野岭,根本没有像样的食材。况且战况紧迫,行军耽误不得,楚清宴只好用法术瞬移到附近的村落,然后再赶上大部队。
要走的时候,云烬非常犹豫,他有些愧疚地说道,“这样不好吧。”
“若是平时,我断然不会这样,”楚清宴叹着气,无奈道,“然而今天你弱冠,况且到了西平,我们就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
自从了解到自己的身份,楚清宴就不太愿意使用法术。作为魏国龙脉,国家的每一丝变化都会体现在她身上,士兵死亡她会吐血,山河震荡她的五脏六腑会崩碎,那么反之呢?这里面恐怕有一些她不了解的内在联系,还是少使用这些超乎常理的能力为好。
然而楚清宴之所以坚持,是因为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且越接近边关,这种预感越强烈……
“大人?大人?”
在云烬困惑的目光下,楚清宴道,“我告诉一下统领,咱们现在走,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回来。”
护军统领也看见了云烬的素冠,有些感慨道,“大人今日生辰啊。”
“嗯,本官带他去附近村落吃碗长寿面,马上就回。”
“委屈大人了。”
“不,”云烬站在车辕处,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的目光第一次清晰地落在那些士兵身上,“委屈的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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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的时候正好是午时,云烬本以为他们会出现在炊烟袅袅、风景优美的村落,然而实际上,却是一个只有三十几户的破旧村庄,还有好多房屋都倒塌了。
刚一落地,楚清宴就急匆匆地向村子里赶去,想询问地震后的情况。虽然已经过了三天,但不知道是否还需要帮助。
云烬一直不安的心终于重新落下,他跟在楚清宴身后,语气安定而轻柔,“您不是带我来吃长寿面的吧。”
“不全是”,楚清宴有些愧疚,“我察觉到这里的灾情好像比较严重,就借机带你过来了。”
这次地震的震源在他们驻扎的山脉附近,已经距离这个村庄非常远了,为什么她却查探到大量死气?
他们走进村落里的时候,在街边碰见几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他们弯着腰在坍塌的房屋里寻找有用的物品,楚清宴和云烬马上过去帮忙,楚清宴还偷偷用法术,把那些埋在深处的东西挖出来。
云烬扶着断裂的房梁,目光满是担忧,“大爷,怎么不让年轻人来做,多危险啊。”
那位大爷一手拄着拐杖,一手颤颤巍巍地捡起瓷碗,哀叹道,“哪有年轻人了,这村里的年轻人,都死了。”
大爷的语气中没有多少哀伤,其余老人也仿佛没听见一样继续在废墟里寻找东西。可正是他们的置若罔闻,才更令人绝望。
哭不出来、咽在心里的伤,最疼。
云烬好像一下被扼住咽喉,彻底不能呼吸,他哑着嗓子道,“节哀。”
大爷听到这句话,反而起身劝慰,“小伙子别担心,这都是命。况且我们老啦,马上就能团聚了。”
楚清宴也很难受,但她还是狠下心询问,“大爷,村里的年轻人、是因为地震……”
“不是,他们是在三天前突然死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很苍老,也很突兀。
正午的太阳很暖,洒在身上像披了一件看不到的外套,楚清宴在这样的温暖下,如坠冰窖。
她割开自己的指尖,将鲜血点在眼睛上。
那一瞬间,楚清宴看见好多年轻人站在道路中间,他们就站在那里哭,身旁是残破的村庄和佝偻的父母,身后是没有一丝光亮的深渊。
楚清宴还在施法的手顿住了。
三天前,是她在念慈城施法的那一天,她将那些惨死的百姓短暂地带到阳间。而与之对应的,是这里的年轻人全部坠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