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的纠葛,便到此为止。”
……
……
“朝月!”
夙绥猛然睁开眼,失声道出在梦中无法脱口的名字。
……她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揉着酸胀的太阳穴,夙绥定了定神,有些迷茫。
她竟回到了最初的寝居。
柔和的光线从窗外照进来,房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梦无与伏霜都不在。
夙绥坐起来,发现自己的外袍已被整齐地叠放在枕旁,身上只着贴身白袍,外袍大概是梦无为她脱下的。
翻身下床,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确认身上并无伤势,夙绥闭目将灵识铺开,找寻起伏梦无。
若她安然回到此处,只能说明昨夜内息珠已毁,寐朝月也受刑而死。
寐朝月死了。
不会再回来。
不知怎的,夙绥莫名感觉她的死讯让自己心里有些疼。
那明明……是个已疯了的罪妖。
可寐朝月,终究也是曾伴在她身边数百年的亲信。
灵识寻到伏梦无,夙绥睁开眼,眸光黯了黯,伸手捞过外袍披上,又穿了鞋袜,默然离开寝居,朝符宗长老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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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褚长老!大事不好!”
而在此时的长老居内,大弟子李道渊匆匆忙忙撞将进来。
他本只是来找师父褚云菡,谁知一进门,就与才见过没几次的掌门对上目光。
脑子一转想起对方的身份后,他顿时吓得差点真脚滑摔一跤,赶紧规规矩矩站好,朝掌门行礼,“见过掌门!”
“免礼,何事如此惊慌”褚掌门不大讲究礼节,直接问道。
“方才弟子接到讯息,万氏已将抚云仙山封了!”李道渊如实答,“弟子不信,便御剑去山巅看了一番,果见抚云仙山的护山法阵已开,也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这才慌慌张张过来禀报!”
听他说罢,伏梦无与褚云菡面面相觑。
“是了!昨天我们刚为寐雾解完死咒,便有人过来说万氏的家主亲临,居然违背约定,直接赶我们离开!”褚云菡一拍大腿,“莫非是万氏出了什么变故”
伏梦无想了想,沉声道:“其实我昨日和绥绥猜测过,觉得有可能是抚云殿主控制了万氏的家主……我们去嘉武城找念幽寒时,褚长老不是正好在茶馆听到抚云殿主放话吗”
褚掌门饮尽杯中茶,冷静地听罢,忽吩咐候在一旁的李道渊:“你去点十名精英弟子,只要擅长藏匿符咒的皆可。人齐后,立即派他们前往嘉武城,探听一下万家的‘礼妖殿’可有出事。”
“弟子领命!”李道渊行礼,转身出去点人。
第106章 一辈子
李道渊走后, 伏梦无还特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活动区域。
昨晚寐朝月伏诛后,她已能在玄仁宫自由活动了,但仍然没法去往别处, 也就是说,还得满足某些条件, 她才能离开玄仁宫。
否则,抚云殿主仍会盯上她,将她控制住, 变作屠城的傀儡。
不过如今伏梦无并不急, 明面上的敌人只剩了抚云殿主一人,这段时间她正好可以用来修炼。
玄仁宫虽是个小仙门, 但掌门将所有的灵石都花在了布置聚灵阵与试炼秘境上,哪怕是入门弟子, 也有机会享受到丰富的修炼资源。
伏梦无正是打算用自己的灵石换取一片修炼地, 或者是有助于修炼的丹药。不管抚云殿主现在打的是什么名堂, 只要她能突破分神期,就有底气与之正面交锋了。
掂了掂褚掌门亲手交给自己的丹峰秘境令,伏梦无边往寝居走,边思索该怎么解决寐朝月的遗愿。
【破魇曲】本就能模糊目标的梦魇, 但副作用也大。她今早离开寝居时,夙绥还没有醒来,从昨夜至清晨,一直昏睡不醒。
伏梦无一夜未眠,守在她身边打坐一夜。
见夙绥因痛苦而紧皱的柳眉倒是渐渐舒展开, 伏梦无觉得,至少抚云殿主所说的那十年杀戮记忆,应当已被模糊得差不多了。
谁知还没走到寝居,伏梦无就与夙绥在半道上相遇。
“……绥绥”见夙绥喘息略急,伏梦无一愣,“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夙绥摇头,拉过她的手,五指收拢。
“我只是来寻你。”
二人双手相握,相顾无言,也没往寝居走,只是站在原地。
方才一路往寝居赶时,伏梦无本就担心她,可当夙绥站到她面前,她却有些不知所措。
要不要立即问呢
若要问,该是问她要不要忘记寐朝月,还是问她做了什么噩梦
思来想去,伏梦无一时没有头绪,眨了眨眼,忽抬手环上夙绥的腹部,贴着她内侧的衣袍抚了一圈。
面对夙绥困惑的目光,伏梦无顺口道:“绥绥,你定是饿醒了吧正好炊事殿还在供应早饭,你我这会儿赶过去,应该来得及。”
伏梦无庆幸现在是早上的饭点,在想出询问夙绥的话前,她还能以这个理由,为自己争取些时间。
她沾沾自喜,夙绥却着实怔了一怔。
原来方才梦无将手抚来,是为了探她饿不饿
可她现在已不是受到天道规则制裁的幼化狐妖,即便不进食也不会饥饿。
更何况……她不是饿醒,是吓醒。
是被一个荒唐的噩梦吓醒。
在心中如此说罢,夙绥一只手仍与她相握,另一只手则把住还贴着自己腹部的贼手。
“我的确饿了。”
她淡淡道,手指微勾,很快将这只不老实的手牢牢禁锢在掌中,抬眸见不远处正投下一片树影,心念一动,只是呼吸之间,便带着伏梦无瞬移到这棵古木下。
“哎——!”
后背靠到树干上时,伏梦无满眼惊异。
“不必去炊事殿,单单有梦无在,就能喂饱我。”摩挲着她的指节,夙绥俯下脸,含笑道。
她分明贴得近极了,却并没有趁机轻薄的意思。
伏梦无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小声问:“现在可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吧你……莫非还没有清醒吗”
她虽是随口问,但正好道破了夙绥的情绪。
夙绥醒来已有一阵子,可她眼下当真如伏梦无所言,并未清醒。正因没有清醒,她才怕,心里也很不安,尤其又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伏梦无,便情不自禁地想做些能转移注意力的事。
一觉醒来,夙绥隐约猜到自己似乎忘了许多事,却又莫名认为那些事就该是那个样子。
虽不喜这种平白无故的忘却,但夙绥感到心中郁积许多年的阴云随之散去,想了又想,觉得这样也不错。
可她仍想不明白,寐朝月在梦境最后所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何意
于是她微微抿唇,卸下力道,低声问伏梦无:“寐朝月已殁了”
“嗯。”听她直接问,不再隐瞒心绪,伏梦无反而松了口气。
“我未曾看她受刑。”夙绥犹豫着道,“她可有留下什么话”
她顿了顿,眸光黯淡,“我梦到她将我的记忆更改,将一切有她的记忆,皆换成了你。她说,要从此与我相忘。”
“她的确跟念幽寒说了差不多的遗愿。”伏梦无沉重地点着头,贴了贴夙绥汗涔涔的掌心,“我正准备问你,没想到你竟提前知晓了。”
“梦无希望我忘记她么”夙绥忽反问。
“我”伏梦无一愕,“可这不是你的私事吗”
“她之所以会变成那样,便是因为与我走得近,命运才被一点点改写成了家破人亡。”夙绥喃喃,“这是我的错,故我不能忘记她……在返回神界前,我得弥补这个过错。可若梦无不希望我记着她,那我便听梦无的。”
伏梦无想了片刻,哭笑不得地道:“你老这样往复杂里想,都要变成执念了。”
面前的雪狐妖微微移开目光,动了动唇,“……抱歉。”
伏梦无笑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既然你觉得愧对她,想弥补,那就只管按心意去做就好了。”说话时,她捧起夙绥的脸,认真问道,“只不过,她已道消身殒了,你要如何补偿”
?
“我想送她回到从前。”
显然已考虑过这个问题,夙绥不假思索道:“回到一个永远也不会遇见我的时候。我希望她不姓寐,也不要当侍奉夙氏的侍者,只做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
“如此……方能免去一世悲苦。”
晨风吹拂竹叶,娑娑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