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韫处理好手上的事,便也向床边走去。
可他看见薄言又哭了……
她这个人看着柔弱,骨子里却强硬,极少流泪,可今日她的泪就没断过。
他有些无措。
“又不是没做过,哭什么?”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一滴滚烫的泪顺着眼角蜿蜒而下。
“我以为报了仇之后,就不必再做昌ji了……”
第17章 怀孕
她喜欢他,与他行过无数次的鱼水之欢,可那是她真心实意的。
眼下她要用身子去伺候他,换的是另一个男人的命。
就算面对的是心中的那个人,可只要用身子去换取去交易,那就与昌妓无异。
这句话实打实地触了章韫的怒火。
她觉得侍奉他勉强。
他本想恶狠狠地刺一句,一日为昌,终身为昌。
可看见她那哭得红彤彤只有巴掌大的小脸,终究什么也没说……
她最近又清瘦了不少。
破天荒的,他那日没有动她。
不知是因为那句诛心的话,还是那张清瘦的脸。
“起来,去小几上。”
那夜他们都不得入眠,章韫枯躺在床,却不敢辗转反侧。薄言则趴在小几上,背对着章韫,在黑暗里流了一夜的泪。
第二日,章韫下朝后,薄言依旧趴在那里。
章韫走到书案后坐了下来。抬眼见她肩头有些轻颤,知道她没在睡。
“过来。”
薄言忙起了身,走到章韫面前跪了下来,依旧低首垂眸。
章韫也没抬头看她。
他不敢,他生怕只要看她一眼,就会心疼地把她抱过来。
他一生无畏,如今竟起了怯意。
“将书架上那本《尚书》取来。”
薄言依言起身去找,找到后跪着举过头顶,呈在章韫面前。
“朕这几日想抄写《尚书》来练字,你将这本用柳体、欧体、瘦金……诸如此类,朕没学过的字体抄写出来,供朕临摹仿写。”
“去小几上,朕让人给你拿套笔砚。”
于是那一整日,薄言都在抄写着那本《尚书》,从晨光熹微抄到日悬中天,从日悬中天抄到暮色四合。其间她只在用膳时草草地吃了几口,喝了几杯茶水,就没歇过。
章韫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还在那小几上抄写着,笔落宣纸,有微不可闻的沙沙声。昏暗的烛灯将她的身影照的有些伶仃,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黑暗吞尽。
他翻了个身,不再看她。
“朕要就寝,你写字太吵,明日再写。”
薄言这才搁了笔,趴在小几上歇息起来。
两人又是一夜未眠。
天蒙蒙有些光亮的时候。
躺在床上一夜未眠的章韫就听见一旁的沙沙声又起,他睁眼一看,那小几上又燃起了微弱的烛光。
他怒气突来,掀了被子,大步走向薄言,一脚踹翻了小几,纸乱墨洒。他连鞋履都没穿,这一脚踹的他脚底生疼。
他有意让她在小几上写,他又瞧不到,可以歇歇手,可她像是非要与他对着干似的,硬是要折磨自己,引得他心疼。
他尚喘着粗气,胸膛起伏,可站在那里却不知该说什么话。
好在薄言只惊诧而不知所措地仰头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
章韫甩袖而去,唤人更衣上朝。
薄言将小几扶起,又整理了一下纸砚。
一时觉得头昏眼花,腹中空空。
她便叫人传了早膳。
那宫婢尚在小几上为薄言上菜摆着碗筷。
薄言吩咐了要简净些,因此只上了一碗冰糖燕窝粥、一碗冬瓜鱼丸汤还有一盘子如意饼。
那鱼丸汤刚端一上来,薄言就恶心干呕起来,方才还腹中空空,现下却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娘娘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那宫婢忙关切地问道。
这几日殿外的人都不知道这晏安殿里发生了何事,只以为这薄言圣宠恩渥,一连留在晏安殿中两日都未出来。
“无事。只是饿的狠了,一时闻不得荤腥。”
“那奴把这鱼丸汤撤下,娘娘可用传太医?”
“不用了,你下去吧。”
那宫婢这才端着鱼丸汤下去了。
薄言看着几上的饭菜,胃口全无。她秀眉蹙起,忧思起来。
她闻见荤腥便恶心干呕,如今想来她好些日子没来月信了……
心猛地沉沦下来。
莫不是怀孕了?
可不是说不易受孕么,还是这些日子调养好了……
可如今她和章韫……这可如何是好……
章韫下了朝,往晏安殿走去。
他突然顿住脚步,朝身后的谦益吩咐道。
“你去宣旨,让宸妃回宫休息。”
他本心中有气,想搓磨于她,可每每又心疼的紧,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是。”
谦益领命便朝晏安殿快步走去。
章韫看着不远处的晏安殿,谦益匆匆进去,而后薄言纤弱的身影从晏安殿走了出来,远远看着,她那瘦弱的身子,像是风一吹就能刮跑了一般。
他收回目光,继续朝晏安殿走去,进了殿中,宫婢服侍着更衣后就退下了,一时殿中只余章韫一人,他看着那同样空荡荡的小几,一时间觉得清冷的很。
薄言早膳未吃几口,一路上顶着冷风回去,到华晴宫时已经有些发晕。香兰一见薄言回来了,忙笑盈盈地走过来。
薄言眼前天旋地转,她见香兰走来,本能地想扶一下,可她晕眩着,扶偏了,昏跌到了地上。
薄言醒来的时候,见医女正在为她扎针。薄言认了出来,是上次为她上药的魏医女。魏医女见她醒来,一时喜上眉梢。
“娘娘,恭……”
薄言见香兰此刻还一脸担忧,知魏医女应是还没事先告诉香兰。她忙打断了她的话,看向香兰。
“香兰,你去御膳房为我要些糕点吧,我有些饿。”
“是。奴这就去。”
香兰性格单纯,并没有多想,说完后就退下了。
“娘娘,恭喜娘娘,娘娘有身孕了,已经快三个月了!”
薄言垂下眼,遮掩着眸中的情绪。
三个月,是糕饼那次……
薄言装出一脸惊喜的样子,冲着魏医女笑了笑。
“有劳魏医女了,只是此事能否先替我瞒下?”
“这……”
魏医女有些迟疑,这怀孕是喜事,为何要瞒下来。
“我想给陛下一个惊喜,所以劳烦魏医女了。”
“原来是这样啊,娘娘放心,奴省得了。”
“对了,这怀了身孕可有什么是不能吃的?我也好避着些。”
“像螃蟹、甲鱼、薏米这些寒凉之物都不要吃,容易流产。”
“这些只要吃了就会流产吗?”
“也不是。就是容易动胎气,倒也不见得那么厉害,娘娘不必太过担心。”
“好,我记住了。除了这些饮食上的,可有什么药物是不能吃的?我这些日子在喝太医的药,别冲了。我又想瞒着陛下,所以……”
“奴明白娘娘的意思。这药物嘛,对了,娘娘,这红花一定不能吃,其有活血通经之效,如若误食了,可就回天乏术了,厉害着呢!这红花也有消肿化淤之效,所以这跌打药中也常有。娘娘若磕碰了,用药时要小心些。娘娘还是把太医开的药方一会儿给奴瞧瞧吧,奴帮您看看。”
“好,一会儿你去香兰那儿拿吧。”
“娘娘方才就是腹中空乏,劳累过甚所导致的晕厥,没有大碍。不过娘娘身子弱,之前又受过大寒,这胎会娇贵些。娘娘还是早些告诉陛下,找太医护娘娘周全。”
“嗯。有劳了。”
医女刚欲退下,却发现房中燃着沉水香。
“娘娘,这怀孕了尽量不要熏香,这沉水香倒罢了,但许多香料中都有少量麝香,长久燃着,对胎儿不利。”
薄言点了点头,魏医女方才退下。
薄言躺了下来,仰面看着床顶,有些无力。
这个孩子不能留。
她如今自身难保,章韫不会放过她的。
就算会放过她,可她与章韫再无可能,这孩子若无人庇护,在这深宫里会如何,她连想都不用想。
她自己一个人尚可以为了穆涉静玉苟且偷生,可她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承受这一切……
可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孩子流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