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分钟后。
没有人响应他,彼此环顾,他们似乎都能从对方脸上看到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
“殿下,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缪拉不太确信,这种作战方案是吉尔菲艾斯这样的人想出来的,他跟吉尔菲艾斯交流的时间不算长,但他却很清楚,对方骨子里,不是这样一个偏执的人。但这个方案,听起来……真的相当疯狂。
“确定。”吉尔菲艾斯说:“我没有想过要伤害无辜,但也绝对不允许别人侵犯我的底线。”
“对啊!!干吧!!还能怎么样!!!”毕典菲尔特站起来拍桌子:“遵从您的旨意,殿下!”
“那么,主舰队请交给我吧。”米达麦亚接话。
“不,我必须站出来,让他们看到我。看到,是我。”吉尔菲艾斯摇头。
“但是……但是殿下你不是打算……”
“所以,提前准备必须充分。”
这一句,斩钉截铁,一字一字,都像是从吉尔菲艾斯心里挖出来的。如果可以的话,或许最不愿意做这个决定的,正是吉尔菲艾斯自己。有时候,当人真的没有选择的时候,就只能放手一搏,把一切交给时机和命运。
“遵命。”众军将起立,向吉尔菲艾斯行礼。
这是会议结束后的惯例,以前他们的行礼对象是那位至高至美的金发陛下,现在……每个人心里都有些空落,好像某种东西正在慢慢地从他们心里滑出去。
太阳系,行星地球,地球教本部
莱因哈特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几乎看不到光的地牢。起身后,莱因哈特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手按在了腹部上,腹腔微微凸起,在军服的遮掩下并不明显。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跟血脉连接着的地方,某样东西,正在安静的沉睡和生长。
“呼……”莱因哈特轻轻吁了口气,还好。应该没有人注意到,而且,暂时身体也没有出问题。这可能是目前情况下,能获得的最好的信息了。
这样一想,他才放心,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里应该地牢,不过设备非常陈旧,也没有监控器和禁锢器之类的东西,对方只是把他扔在了这间不宽敞的屋子里,然后锁上了门。
他走了几步,到铁门边,试着往外瞧。外面好像是走廊,同样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倒是显得整个房间,尤为宁静。
再转了转,整个囚室就已经走完了,莱因哈特发现铁门底下有一扇另开的小门,正方形,很常见,地牢监狱都会有,看守人员通过这个小门,把食物分发给被关押者。
而室内,就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简陋得可怜。
如果他身上有武器的话,要逃出去应该不算太难。
但问题是,他现在没有办法确认自己具体在什么地方,而且在被带走之前,为了确认他不存在威胁,对方已经逼他把身上所有的武器、杂物之类的东西都扔掉了。
为了保障其他人的安全,莱因哈特并没有特意留下什么东西,就连放在身上的药物都拿走了。不过……莱因哈特垂下眸摸了摸,还好,藏在胸口的挂链还在,这就是说,对方并没有搜过他的身体。
对方可能相当自信,并且疯狂,他们抓住了一个帝国的皇帝,却并没有急着对他出手,或者拿来谈判,对方反而把他藏了起来,像是野兽找到了珍贵的美食,不急着吃,把它埋在雪地里,等需要的时候,再挖出来好好享用。
莱因哈特想,按照地球教教徒的性格,与其说他现在是个囚徒,不如说他现在被当做了祭品。
黑暗中,有铁门被推动的声音,莱因哈特警惕地后退了一点,贴着冰冷的墙壁,盯着声源方向。几秒钟后,有只手把一个托盘从铁门下的正方形小门里小心翼翼地推了进来,然后又小心翼翼关上小门。
莱因哈特走过去看,发现那个托盘里是一杯清水,一个面包。东西简单,但闻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
嗅到食物味道后,莱因哈特觉得他确实应该吃点东西了,被带到这里的一路上,他都在昏睡,当然不可能吃东西。而在这之前,为了怕姐姐发现他的身体状况,在安妮罗杰那里,他也不敢吃太多,现在如果再不吃点东西,体力可能会跟不上。
这么想着,莱因哈特拿起那个托盘,在桌边坐下,慢慢开始咬面包。
地球教的人想着把他当祭品或者筹码,那么,在目的达成之前,必然现在不会对他动手。所以这食物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莱因哈特咬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只是吞到喉咙里,就突然觉得腹腔里一股痛意伴着恶心的感觉涌上咽喉,让他猝不及防,弯腰干呕起来。
“咳咳……”
吐掉面包,莱因哈特用手捂住嘴,死死压住,不发出一点声音,但胃部的不适持续翻涌,连同五脏六腑都在体内被狠狠搅动,大量清薄的胃液反刍进食道引起强烈的烧灼和刺痛。极度不适让莱因哈特无暇顾及自身的洁癖,胃液全都经由他的贝齿喷涌到地上。
“唔……”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连上涌的胃液都吐尽,莱因哈特才觉得稍稍好受了些,他无力地扶着墙走到床边躺了上去。
饥饿与疲倦现在几乎让莱因哈特连起身的力气都丧失殆尽,腹中那在不远的将来即将来临于这个世上的新生命,却完全不能体察他身体现在糟糕的状况。
莱因哈特用手按了按腹部,那原本柔软的地方已经微微鼓起,隔着军服和肌肉,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腹腔内,那个生命的存在。
这种存在也正是此刻造成他痛苦不适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持久未能进食造成的饥饿,又或许是感知到了环境的改变,未来的储君,在孕育着自身的腹腔内,开始持续翻滚踢打。男子大网膜上的受孕,本就与女子有所不同。缺少宫腔保护的脆弱腹膜,每一次胎动,都形同于酷刑的折磨。
仅仅片刻工夫,莱因哈特本就虚弱的身体,已经因为腹部的剧痛而汗如雨下。
莱因哈特并非不擅长忍耐,军人出身的皇帝,并非受不得辛劳,但这种从身体内部撕裂神经一样的疼痛还是让他难以承受,冷汗很快浸透了莱因哈特的里衣,从心底深处扩散出的寒冷笼罩了他的全身。他咬紧牙关,让自己不至于因为疼痛而呻吟出声,吸引到地球教的注意。如果被那些丧心病狂的人,发现了腹中胎儿的存在,那后果,真将不堪设想。
休息一下吧,或许……稍微休息一下会好些。
莱因哈特努力宽慰自己,就算床上的被子散发出一股股难闻的霉味,现在也已经顾不上了,莱因哈特把它一把扯过来,裹紧自己剧烈颤抖的身躯,然后滚到床的最里边,紧贴着墙,把身体蜷缩起来。
“唔……”
疼痛伴随着一股一股的恶寒,让他紧咬着的牙关开始颤抖,这种不算陌生的感觉,让莱因哈特认知自己又开始发烧了,近几个月来,就算没有胎动,他也常常在夜间出现高热。
因为有吉尔菲艾斯的照顾,和药物的控制,这种因身体变化产生的高热通常会在第二天早晨消褪,白天的精神方面,并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可是现在……
他身边空无一人,只有冰冷、未知的黑暗……
高热让莱因哈特的意识有些模糊,一瞬间分不清现在身处何处。如同浸于冰水的寒冷,让他开始下意识地寻找他的光源,让他无论身处何处都感到温暖的红发丈夫。但难以挪动的身躯,使莱因哈特的寻找落了空,他从高空悬崖上跌落下来,失重感让他瞬间清醒:“吉尔菲艾斯……”
睁开眼的瞬间,爱人的名字从他微颤的薄唇中冲口而出,当然,什么回应也没有。
——这是冰冷的地球教的地牢,至少在这不熟悉的地方,现在的自己必须孤身一人战斗。如被酷刑鞭笞般的疼痛仍在持续,莱因哈特将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仅凭意志力,硬生生忍受着。
他是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他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坐以待毙?
他开始幻想这阴森的地方被阳光的金色铺满,美丽的蔷薇盛开在周围,小鸟欢快地停在新绿的树梢,而他最爱的吉尔菲艾斯正陪伴在他的身边,只需要轻轻一回头,就能看到他向着自己眉眼弯弯,溢出微笑。那宛如明媚春光的和煦表情,可以让严冬的皑皑冰雪融化,可以让肆虐的暴风雪休止,一直以来,都是莱因哈特战斗的勇气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