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一开始莱因哈特的决策便是向大家隐瞒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是以大本营中除了知情人之外无人觉察到皇帝陛下的精力和创造力曾有过那么一段衰竭的时光。
强撑着坐在办公桌前以高效率处理完一部分工作后,皇帝莱因哈特的脸上难免露出一丝倦色,这时候贴心的侍从艾尔密推门进来向他献上了一杯柠檬水。
“咦,是柠檬水而不是咖啡?难道是你将朕的咖啡偷偷喝光了吗?”俊美绝伦的皇帝陛下似乎将逗弄自己的小侍从当做繁重工作之后的消遣。
“呃!!!”艾密尔的脸颊上立刻因羞赧和局促泛起了红晕,少年的胸口随呼吸急促起伏着,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恨不得指天发誓一般:“我没有,陛下!您要相信我啊!”
“对不起,艾密尔。刚刚是逗你玩儿的。”莱因哈特薄红的唇瓣抿出浅笑,似是被少年逗乐了。
他的笑容令少年安心了下来,艾尔密长吁一口气后才再次行礼:“请原谅陛下,御医们说您现在的身体情况比较特殊,咖啡因对您身体不好,所以……”
说道这里莱因哈特立刻就明白少年说的是什么原因了,金发皇帝白皙如玉的脸上微现窘迫之色,轻轻颔首打断了少年接下去的话:“明白了,就柠檬水好了。”
看金发皇帝蹙眉低头的模样,艾密尔乖乖将咖啡对陛下您肚子里的小宝宝不好这种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奇怪的话咽了下去,转身悄然离开办公室。
莱因哈特垂下手,手掌下意识探入斗篷之下按住了腹部。军服下依然是紧实的肌肉,平坦的腹部即使是坐姿也不见一点赘肉,线条优美体型匀称的皇帝陛下也从未担心或考虑过体型问题。
但就在这一刻,莱因哈特白晰秀丽的脸庞上出现了一种相当微妙的神情,他不由自主地想到这里面……真的有一个胚胎在发育着吗?
他用手轻轻地、轻轻地在腹部那一处抚摸了一下,接着又轻巧地放了上去揉按了两下,和平常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是有个地方变得不一样了。就仿佛被他按在手掌之下的是一个连接点,这一点仿佛牵引出两条无形的线,一端是吉尔菲艾斯,一端则是他自己。这个念头掠过脑海时,就连莱因哈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唇边勾起一抹自己都无从觉察的笑容来。
没有人能欣赏到这一抹自宇宙独裁者唇边划过的笑容有多么轻盈而美丽或许是全人类的一个遗憾啊,没有人知道在金发陛下的心中吹起了一阵带着暖意的熏风,那是经由这奇妙的联系感而衍生出的喜悦。
只是……
那个东西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会像寻常妇人怀孕时那样撕裂他的肌肉,破坏他的体态然后到连军服和披风都无法遮掩的地步吗?
这样一想,莱因哈特忽然又觉得有些错愕惊惶,他无法想象自己如果变成那样会是个什么样子,这对于连婚姻和配偶问题都没有考虑过的莱因哈特来说简直是无法去思考的课题。
面对未知的事物就算是宇宙的独裁者也会露出恐惧和怀疑的表情。
“笃笃”敲门声响,正在出神中的莱因哈特条件反射性地回答:“进来。”
而等到红发年轻人走入办公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搁在肚子上,顿感窘迫的金发陛下脸上浮起一层浅红,尽管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手放回到了桌台上,但吉尔菲艾斯还是感觉到了一丝违和。
“莱因哈特大人,您不舒服吗?”红发年轻人心中微痛,果然现在这样的状态下要求莱因哈特进行高强度的工作还是太勉强了。
“不,没有。”金发陛下苍冰色的眼珠快速转动了一下,为了掩饰刚才不自然的举动,他洁白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着羽毛笔,“感觉怎么样?还顺利吗?”
“可以适应。”吉尔菲艾斯微笑着将今天处理过的文件递交给莱因哈特。
刚刚那短暂的一瞥就如同幻影从两个年轻人的世界里流逝掉了,这两个被命运之神的红线紧系在一起的年轻人错过了彼此第一次面对新生命的反应和感知,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命运注定的遗憾吧。
莱因哈特也就稍微问了一些工作方面的客观问题便合上了文件。现在离晚餐时间还有一段距离,他原本可以再多和吉尔菲艾斯交流一下的。只是身体内部那种不安的骚动和由发热而引起的阵阵恶寒感再次占据了金发皇帝的身躯。
不想让吉尔菲艾斯看出端倪的金发皇帝想要在晚餐之前自己去找医生要点药物来压制这种无迹可寻的突然发热症状。
“呼,那就去吃点东西吧。”莱因哈特挺着发热的身体站了起来,体位姿势的改变让他一下子觉得眼前短暂出现了一种视线无法对焦的恍惚感,原本应该充满韵律和节奏美的行动被打乱了,就算莱因哈特万般不愿意他还是在桌角旁轻扶了一下:“咳……”
“莱因哈特大人。”吉尔菲艾斯感到一阵冷颤,他下意识就用手握住了莱因哈特的胳膊想将他扶住,也就是这样,红发年轻人近距离地感受到了金发陛下体温正在逐渐升高的事实。
“您又在发烧了。”
“御医们都检查过了,没事的。”莱因哈特的视线在一阵摇晃之后逐渐稳定下来,眼前是红发年轻人急躁焦虑的神色,他故作轻松地撅起嘴唇,“哪有这么弱。吉尔菲艾斯,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弱吗?”
“莱因哈特大人!”
谁心里都清楚莱因哈特的身体健康状况容不得半点状况,偏偏金发皇帝本人毫无自觉,还妄图掩盖事实。
“别这么夸张嘛,真的没什么。”
“请不要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莱因哈特大人。”吉尔菲艾斯毫无退让的意思。
索性最终胳膊肘扭不过大腿,在红发年轻人迫切焦虑的视线里,金发皇帝还是回到了起居室。
不得不半靠在床上等待着御医来替他做检查的莱因哈特禁不住红发年轻人那灼灼的目光逼视,有些像做错了事被发现的小孩子一样无奈地伸手握了握吉尔菲艾斯的手掌:“没事的,你也稍微放松点吧,吉尔菲艾斯。”
吉尔菲艾斯半天没说话。
等御医们到来之后,他沉默着转身离开了金发皇帝的起居室,独自走到等候区域等待着医生们的诊断结果。
为什么会感到这么生气和无奈呢?
吉尔菲艾斯在寂静的空间里质问着沉默无言的自己。但一整颗心都被金发年轻人所牵绊的他此刻无论如何也得不到问题的答案了。
夜晚二十时四十分,御医们的诊断宣告结束。
尽管已经采用了某些特殊的降温药物,但因为考虑到莱因哈特的身体状况,药剂用量规格都受到了极严格的控制,因高烧引起的肉体及精神上的不适就只能通过物理降温的方式去尽量缓解了。
结束了漫长的等待,经历了长久的焦灼,当红发年轻人再次进入皇帝居室的时候,围在金发陛下床前的御医们都已离开,少年侍从艾密尔尽心尽责地守在金发皇帝床前,细心地用软纱布沾了水裹上冰袋敷上金发皇帝滚烫的额头。
或许是因为莱因哈特的体温太高,又或许是因为冰袋的温度实在太低,冷热一撞,金发皇帝禁不住一颤,秀丽的眉宇紧蹙着嘴唇微启逸出一声闷哼。
艾密尔如幼兽般惶恐后缩,深怕自己碰坏了病中的金发陛下似的。
“让我来吧。”红发年轻人按了按少年的肩膀,冲他做了个口型。
“可是……”
“没关系,我来吧。”吉尔菲艾斯拿走了少年手里的冰袋,趁少年还在发愣的时候就已经夺走了主动权在皇帝陛下床边坐下。于是少年侍从只得缩了缩肩膀,小心翼翼从旁退下,带上门离开。
红发年轻人捏着冰袋又过了几层纱布,用掌心试了几次温度后再次覆在金发陛下的额头上。这一次莱因哈特的反应安宁了许多,他只是偏了偏脸颊,衬在金发下的脸颊稍稍蹭了蹭红发年轻人的手指。
望着如同受伤并期待主人抚触的猫咪一样的金发陛下,红发年轻人再一次怔住。
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这样生气。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莱因哈特发烧,也不是他第一次为莱因哈特的身体状况而担忧,但这却是他第一次为此感到气恼和愤懑。